第535章 她最后的枷锁

　　【紧急：帝国内乱，利维苏醒。】
　　【谢尔曼帝国全境网络已被双机械思维体完全包裹，利维舰团驻地附近探测器运行正常，利维舰团暂时没有异样，帝星没有异样，我方已做好随时撤离至深空的准备。】
　　【老板，您的虚拟思维体要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我会在必要时刻直接对光明之都发起攻击，以掩护您撤离。必要时可舍弃虚拟思维体，对您来说不会有太大负担。】
　　【东风号已经退至帝国边境。】
　　【该消息已通知爱蜜莉雅，为防止引起恐慌，对其他政体隐瞒了这份情报。】
　　【利维似乎清理了大部分的谢尔曼帝国精英掌权派，我正在搜集更多情报。】
　　杨洺的眼皮划过一排排文字，等他睁开双眼，入目是银灰色的天花板。
　　利维醒了？
　　杨洺还有点懵，大脑逐渐开始恢复运转。
　　这里是编号034的高训基地新学员宿舍，同寝的那个哥们此刻正鼾声如雷。
　　他没跟卡布那个烦人精同一个寝室，这对杨老板来说，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体验。
　　虽然，确实有点怀念跟卡布一起呆着的感觉……
　　那家伙确实啰嗦了亿点，但本身很讲义气，属于那种连续三百次给杨洺食堂带饭都没有任何抱怨的朋友。
　　杨洺晃了晃头，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大事上。
　　利维真的醒了。
　　这让杨洺感觉有些意外，但这件事本身又在情理之中。
　　在决定直接跟帝国摊牌之后，杨洺和律就假定过各种极端环境，其中就包括利维舰团遭受巨大挫折、利维苏醒开动帝星巨大机甲威压伊兰朵星。
　　针对这种情况，杨洺和小律同学准备了充分的预案，确保自己和暗星能够存活下来。
　　是的，他们最开始就没想过正面对抗帝星巨大机甲。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制定的各系列计划，其实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极端情况。
　　——可以跃迁的恒星炮太过恐怖，那玩意在如今银河系中，就是独一档的无敌武器。
　　如果这种极端的情况发生，杨洺有最少三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就是跟利维谈判，用暗星的潜力作为赌注，反过来威胁利维，让利维不敢开战，从而彼此达成某种有约束性的协议，全银河系人类文明进入以两大机械文明为核心的冷战年代。
　　第二条路，那就是暂时放弃落风同盟的民众，让暗星遁入广阔的无人星域，发育足够充分后，在《法亚的游戏》结束前回返谢尔曼帝国，直接覆灭利维。
　　杨洺当然不想走第二条路，那样会让他和艾德旺的努力功亏一篑，谢落之战中牺牲的将士也将失去意义。
　　而如果第一条路，不确定性太多。
　　法亚人已经给了‘最后通牒’，杨洺也知道，在时间流速正常的现实世界，他很快就要进入高维世界。
　　所以，他还有第三条路。
　　他可以与婆娑一起出手，直接进入帝星，实际意义上毁掉这台巨大机甲。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他跟婆娑要亲手屠戮上千万人，这跟指挥战舰进行一场高烈度战争还有所不同，心理压力无比巨大，必然会留下心理阴影。
　　第三条路看似代价最小，实际上，是杨洺最不愿意尝试的路径。
　　杨洺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开始整理思路。
　　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明确。
　　利维会醒多久？
　　他醒来后，自身有没有直接崩溃的可能？
　　自己在帝国内部做的布置，是否要继续推进？还是暂缓，等待利维再次沉睡？
　　杨洺此刻也没办法直接跟律进行交流；
　　但他知道，如果真的出现紧急情况，律不会自作主张，必然会把他从光明之都拉回去。
　　这里的时间流速是现实的一千倍，他就算再睡几个小时，现实中也才过了十几秒。
　　先睡一觉再说吧。
　　长期处于这种时间流速，对大脑负荷还是蛮大的。
　　杨洺打了个哈欠，重新调整了下耳塞的位置，抱着胳膊闭眼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杨洺训练、休息、对战、外出巡逻，都有些神不守舍。
　　觉醒者的高训基地，有点类似于杨洺印象中地球上的‘研究生’，既要参加学习、训练，又可以做一些工作。
　　他所在的这座高训基地，设置在三个特殊城区的交汇点。
　　如果发生一次变异事件，就在地图上涂黑一个小点；
　　那这三个城区，在地图上看，已经成了连成一片的阴影区，这座高训基地就如一颗钉子，扎在了阴影区正中。
　　杨洺刚抵达这里的第三天，就听到了西北方向传来的刺耳警笛；
　　不过几分钟后，他就得到了出击命令，与几名学员一同登上了一艘装甲悬浮车，快速朝事件发生区进行支援。
　　杨洺当时还以为，这只是一种实弹演练。
　　但当他亲眼看到，那个上半身成了结晶体的异变者残杀两名路人，心底莫名泛起了一种震撼，然后毫不犹豫地扑了下去，直接制服了该异变者。
　　事后，没有什么赞美和奖励，他们继续回到基地课堂，学习一些战斗的理论知识。
　　自那之后，杨洺每隔三五天，就要出一次任务。
　　他的小伙伴卡布已经申请了几次，想要跟杨洺同吃同住同行动组，却遭到了教官们的无情拒绝。
　　不过，卡布并没有放弃，他还在继续努力说服教官团队。
　　而且卡布已经开始跟几名女教官打成一片，双方眉来眼去的，很有走后门与走后门的趋势。
　　杨洺对此也没什么想法。
　　卡布能调回来，那是卡布的本事。
　　他现在只想等律发来新的消息。
　　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面的一千倍，这里过去一千个银河时，外面才过去一个银河时，简单换算一下，也就是外面一小时约等于里面的一点三个月。
　　所以，杨洺焦急地等待了四个多月，外面也就仅仅过去了三个小时。
　　这天午休时，杨洺用了午饭，躺在走廊的沙发中小憩。
　　卡布，也就是艾德旺·卡布巴，端着一盘水果凑了过来，正准备跟杨洺聊天吐槽。
　　杨洺故意打鼾，艾德旺·卡布巴立刻闭嘴，自顾自地品尝水果。
　　也就在这时，律第二次发来了有关利维苏醒的文字消息。
　　【老板，利维舰团还是没有动静，帝星没有启动的迹象。】
　　【现已查明，利维确实已经苏醒，几乎所有皇室成员都见到了利维，他是一个白发无须的老人形象，跟历史书上的影像毫无二致，而且很风趣幽默。】
　　【利维已经接管了所有信息，知晓了理知晓的一切，他称呼白色幽灵为小幽灵，并说小幽灵十分有趣。】
　　【我在这里面读到了危险的味道，如果利维不想让帝国毁灭，他肯定会做什么来保护他的帝国。】
　　【利维似乎重奖了黛芙妮，黛芙妮在谢尔曼家族中的地位直线提升。】
　　【帝国似乎在恢复皇权比重，谢尔曼家族精英掌权派的影响力几乎破产，利维现阶段不知所踪。】
　　【我方已做好大撤离的准备。】
　　没有动静？
　　杨洺心底稍微安宁了一些。
　　不过，那个‘小幽灵’是什么鬼？
　　他跟利维很熟吗？
　　在银河系的正常时间流速中，利维已经苏醒几个小时，利维清理了大部分的谢尔曼帝国精英掌权派，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对外发动战争。
　　利维亲自参与的战争？
　　杨洺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了几分锐芒。
　　一想到有机会跟利维·谢尔曼对战，杨洺莫名开始热血沸腾。
　　“哇哦，你醒了！”
　　艾德旺·卡布巴咧嘴笑着：
　　“快来吃点水果！下午你还有实弹课程，那可是一个体力活。”
　　……
　　杨洺想象中的利维·谢尔曼：
　　他自虚拟宇宙的混沌之中苏醒，回归亲手创立的帝国，面对着腐朽的帝国和糟乱的国际环境，铁面无私、披荆斩棘，以雷霆之势清扫帝国之腐肉，而后采取他最擅长的方式——战争，去征服一切胆敢与他为敌的敌人。
　　然而，实际上的利维·谢尔曼：
　　“哦吼吼，真有趣，这个点子真有趣，我可以偷偷摸摸地进入光明之都，跟这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仔细地了解他们，研究他们。”
　　“你知道的，理，如果他能成为我的助力，我就能有更多的胜算，哪怕从百万分之一的胜算跨越到百万分之二的胜算，那也是整整提升一倍！”
　　“让我想想，该怎么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成为他们的朋友，这个怎么样？”
　　蓬！
　　利维·谢尔曼的脚下炸出一团白雾，等白雾散去，那个老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跟黛芙妮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美女。
　　身材火辣、脸蛋纯净。
　　一旁的理嘴角疯狂抽搐，最后只是摇头。
　　“你能正常点吗？”
　　“正常？这还不正常吗？”
　　利维·谢尔曼仔细思考了下，脚下又蓬的一声炸出白雾，就像是在马戏团表演。
　　等白雾散去，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女性，出现在这片虚拟空间。
　　“这个怎么样？”
　　利维·谢尔曼抬手托了托胸口的巨状物，舔了舔红唇：“这肯定能把这两个毛头小子迷倒！”
　　“你这扭曲的审美观！”理咬牙切齿地骂着，“不要乱暴露你自己的性癖啊混蛋！”
　　蓬！
　　利维恢复原貌，无奈地看着理，抱怨道：“你现在不该替我出出主意吗？我想跟他们两个聊聊。”
　　理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利维？”
　　“接近他们，”利维·谢尔曼指了指一旁的屏幕，里面是飞速划过的画面，画面锁定的就是‘杨洺·达鲁’和‘艾德旺·卡布巴’。
　　“接近他们，然后做什么？”
　　“跟他们成为朋友，我打算，”利维·谢尔曼笑道，“这是一种很棒的体验不是吗？尤其是了解过那个艾德旺的故事之后，我都对艾德旺有些愧疚了。”
　　理盯着利维·谢尔曼的双眼。
　　后者只是含笑看着理。
　　少顷，利维嘴角的笑容消失。
　　理皱眉道：“你每次醒来都会出现一定的改变，每次的改变虽然很微小，但数十次积累下来，你的变化已经无比巨大。利维，你现在跟当年已经像是两个人。”
　　“就是两个人，”利维·谢尔曼比了个二的手势，“有身体的我，和失去身体的我，本质上已经不是同一个思维体，我的思维在自然生长的大脑中，与在数据海洋模拟出的大脑中，是两种不同的运行模式。”
　　理紧紧抿嘴。
　　利维·谢尔曼叹了口气：“可是，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的目标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一点我的性格。”
　　“以前的你，如果看到帝国当前所处的环境，会毫不犹豫地对外发动战争。”
　　“准确来说，那是两万年前的我。”
　　利维·谢尔曼耸了耸肩：
　　“我已经保护了这个帝国太久了。
　　“我已经为我的后人收拾烂摊子太多次了。
　　“这已经严重不符合人类文明发展的周期规律。
　　“更何况，我接下来想做的事，跟帝国已经没什么关联，我们借助帝国这个巨大的政体，借助帝国网络这台巨大无比的计算机，进行了一场持续数万年的验算，现在验算已经有结果了，不是吗？”
　　理皱眉道：“你真的可以放弃谢尔曼帝国？”
　　“不是我可不可以放弃，而是这个帝国已经没办法持续了，帝国输了。”
　　利维·谢尔曼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小幽灵这个存在，我可以凭借智械暮光给的技术，让帝国保持领先，一直到其他政体追赶上帝国，才有机会战胜帝国。
　　“但有小幽灵在，而且他选择了更加纯粹的机械进化路线，我们打到最后是没有办法取胜的。
　　“我们现在对他发动突袭，他设置在银河系人类活动范围外面的暗星星球，就能成为复仇的种子。
　　“他甚至都不用下命令，跟我们属于同等层次的这些智械，就会自己演化文明，然后反过来覆灭我们。
　　“当他选择把部分暗星建造在银河系之外，我们就不可能战胜，区别只是再多死几百亿人类，还是少死几百亿人类。
　　“何必去打这场打不赢的战争呢？
　　“我虽然是个杀人无数的恶魔，但不必要的屠杀，那是绝对没有意义的。”
　　理轻轻点头。
　　利维·谢尔曼突然又笑了：“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不更换思路，去尝试在小幽灵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呢？”
　　“得到？”
　　“准确来说，是尝试跟他进行合作的可能，”利维·谢尔曼看着那快速闪烁的屏幕，“他在光明之都，这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了，我也要充分考察他，才能确定是否跟他进行合作。”
　　理并没有说话。
　　利维·谢尔曼哼着小调，打开了一旁的衣橱，在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中挑挑拣拣。
　　理的思维空间。
　　双手抱着膝盖的双马尾少女，嘴角勾勒出了浅浅的微笑。
　　谢尔曼家族精英掌权派，即，谢尔曼帝国最高监察议会，职能缺失。
　　她身上仅剩的两条锁链中，手腕上的那条悄然崩解。
　　最后的束缚，只剩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