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煌煌金乌③

　　山鬼林中，归尘擎天撼地，巍峨耸立。
　　脚边一众山界生灵俯首称臣，画面尤为壮观。
　　众生中，只有一道渺小的人族身影是站着的——杜愚。
　　他垂头闭眼，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的祭拜着。
　　许是杜愚太过虔诚、太过专注，在他的世界里，好像一切都静止了。
　　时间过了多久？
　　一周？两周？还是一个月？
　　不清楚，专注的人族感知不到时间流逝。
　　杜愚只是循序渐进，不断的加深信仰，一层又一层。
　　而随着时间飞逝，他头顶百会穴内的妖息波动愈演愈烈，直至某一刻，彻底唤醒了这位虔诚的信徒。
　　“嗯？”杜愚突然睁开了双眼，像是从沉睡中惊醒了似的。
　　后方的李梦楠同时睁开双目，好奇的望向杜愚。
　　可随后，她眼中的好奇便化作了浓浓的惊喜。
　　一直以来，杜愚身上的妖息波动都很剧烈。
　　可现在的他……
　　“焚，焚阳！”杜愚双手捂着脑袋，磕磕巴巴的唤着，“你，我。”
　　“哑～～～”
　　一片火红的百会穴中，焚阳金乌高昂着尊贵乌首，张开了黑金相间的羽翼，仰天嘶鸣。
　　至圣愚的穴位家园，本就无比滚烫。
　　然而金乌一身的大火，却更加灼热。
　　“出来，出。”杜愚身体瑟瑟颤抖着，面色很是痛苦，“我扛不住，你……”
　　“呼！！”
　　猛烈的火妖息翻涌开来，偌大的焚阳金乌赫然现世、直冲天际。
　　“哇喔！”李梦楠微微张着小嘴，极力仰起头，望着那被染红的天空。
　　千米金乌通体燃烧着熊熊烈焰，那一双宽长的羽翼，像是要将笼罩山界的阴云引燃。
　　“嗯？”归尘睁开双目，好奇的望向身前的鸟儿。
　　只见鸟儿沐浴在火焰之中，身躯还在不断增大。
　　“杜愚，这是？”归尘轻声询问着。
　　杜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中浮现出点点水珠，往自己的头上洒着，试图物理降温。
　　与此同时，他也忍不住仰望天空。
　　仅一眼，他便停下了大口喘息、眼神也愈显迷离。
　　“杜愚？”归尘得不到主人的回应，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她啊。”杜愚又往自己的头上掸了掸水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叫小焚阳，全名焚阳金乌。
　　你凤冠霞帔上的色彩，都来自于她。”
　　“唔。”归尘小心翼翼的伸出泥手，托向那一团璀璨的烈焰。
　　金乌调皮得很，绕着泥手飞了一圈，而后飞向了远方。
　　山界内永远被阴云笼罩，天色较为昏暗。
　　而熊熊燃烧的焚阳金乌，似璀璨烈日一般，点亮着这一方世界。
　　“哞？”滚滚阴云中，探出来一颗巨大的牛首。
　　“哑！”乌啼声传遍天际，自然传入了牛耳之中。
　　“哞！哞哞～哞！哞！”
　　夔丑瞪大了一双牛眼，牛角上电流交织，劈啪作响。
　　正常情况下，如此激烈的牛叫声，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但这次不同。
　　通过契约，杜愚察觉到了上古牛牛心中的喜悦。
　　对于皇土娘娘晋级天圣，夔丑羡慕得要命。
　　对于归尘被治愈后就是天圣，夔丑嫉妒到发狂。
　　而对于小焚阳即将晋级天圣，上古牛牛的心中满是骄傲与祝福。
　　“对！这才是你，小焚阳！”
　　“太棒了，要不是那狗屁寒树耽误你，你早就得成大道了。”
　　“晋级，快快晋级！让那两个泥捏的娘们见识见识，咱们也是天圣啊！”
　　“天圣啊啊啊啊！”
　　杜愚：“……”
　　不听还好，就是哞哞哞的牛叫声。
　　当杜愚通过契约，侧耳倾听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叫泥捏的娘……呃。
　　真是胆大包天！
　　“哈？”夔丑突然就炸了，“你说老子啥？”
　　“没有没有。”杜愚吓了一跳，连忙狡辩。
　　“少废话，老子也要成为天圣！你到底想没想好办法呢？”夔丑骂骂咧咧的说着。
　　杜愚撇了撇嘴：“我要是有招，我自己能在至圣段位卡着？”
　　“诶我擦？”夔丑愣了，好半晌才说道，“你实力提高了，翅膀也硬了哈？
　　好，好好好！
　　你这么厉害，也用不着老子了，以后老子就在这山界寻求天圣之道，不跟你出去战斗了。”
　　“诶？别呀！”杜愚面色一苦，连忙告饶，“牛爷，我错了。”
　　“呦呵？”夔丑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面色有些古怪，“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真的错了。”杜愚赶忙道。
　　“不是这句，上一个词儿。”
　　杜愚面色一怔，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牛爷？”
　　“哞～”夔丑闭上了一双牛眼，稍稍晃了晃脑袋。
　　舒坦呐！
　　杜愚：“……”
　　你早说你好这口呀！
　　我不早就“牛爷您吉祥”了么？
　　当初请你出山的时候，还至于费那劲？
　　杜愚想了又想，开口道：“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总打扰夔丑至圣。
　　等我们完成伐木一事，夔丑至圣能静下心来在山界求道，定能化身天圣的。”
　　“呵。”夔丑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可算说了句人话……哈哈！”
　　夔丑忽然大笑出声：“小娃娃霸道得很呐，把老子的乌云都给驱散了！”
　　杜愚转身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中好像升起了一颗太阳，炽热而耀眼。
　　黑羊岭·山崖处。
　　林诗唯缓缓睁开双目，仰望天空。
　　只见焚阳金乌飞掠而过，洒下了点点星火。
　　林诗唯那永远凌厉的眼神，变得愈发炽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杜愚一样，都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唯圣的目光追随着天空烈日，她那渺小的身躯，颤抖得愈发剧烈。
　　“嗡！”
　　遮天妖魄徐徐缩小，渺小的人族却渐渐变大。
　　黑羊岭各处，众人纷纷望来。
　　其中，钟离臣和风无痕还对视了一眼。
　　自闯入焚阳大陆以来，在漫长的征伐旅途中，他们亲眼见证了三位御妖圣求得大道、修炼至圣。
　　何其荣幸？
　　柳江一声轻叹，心中尽是钦佩。
　　身侧的冉浪则是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再唤林诗唯为“妹子”了。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林诗唯高挑的身影缓缓变大，黑蟒袍猎猎作响，搅动着阵阵风浪。
　　不远处的妖灯树一阵摇晃，其上结出的妖灯魄接连破碎，融入了林诗唯的妖魄之中。
　　“嗯……”
　　176米的至圣唯屹立于世，发出了一道浅浅鼻音，看她的神情，似是颇为满意。
　　可她的心思很快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因为天边的烈日又飞了回来，掠过黑羊岭上空，飞向遥遥东方。
　　林诗唯目光放远，对身后的一道道恭贺声置若罔闻。
　　蓦的，一道身影闪身出现，凌空立于至圣唯的眼前。
　　“青师。”林诗唯迅速平复好心绪，对着脸前的小小人影，规规矩矩的问候着。
　　杨青青面无表情，淡淡道：“回应。”
　　林诗唯稍显错愕，也是稍加回忆，潜意识里也听到了恭贺声。
　　她当即转身，目光俯视着黑羊岭：“感谢诸位前辈，我刚才被焚阳金乌吸引去了心神。”
　　得到众人回应，林诗唯这才转身，看向青师。
　　杨青青面色柔和了不少，轻声道：“不错。”
　　“谢谢青师。”林诗唯稍稍垂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终于！
　　终于得偿所愿了……
　　至圣唯的心中不止有满满的成就感，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垂首微笑的少女，杨青青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浅浅笑意。
　　曾经的女孩心中有多么苦闷，如今的她，笑容就有多么甜美。
　　“至圣之法，你都听过了。”杨青青开口道。
　　“是，青师。”林诗唯低声应着。
　　“那你……嗯？”杨青青话语一停，转头望去。
　　东方天空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声响。
　　高空中的烈日，驱散了滚滚阴云，焚阳金乌光芒万丈，普照大地。
　　璀璨刺眼的光芒中，焚阳金乌的火焰冲破云霄，那本就遮天蔽日的羽翼，愈发的宽长……
　　烬日煌·耀日乌！
　　所谓“烬日煌”品级，是杜愚在小焚阳重塑肉身时，私下里取的名字。
　　第七等级·灿星耀。第八等级·清月辉。
　　那么第九等级，中间的字自然该是“日”。
　　问题来了，日字的一前一后，又该取怎样的字呢？
　　烬，本意是指物体燃烧后剩下的东西。
　　而小焚阳在燃烧过后，剩下的是什么？
　　满地灰烬？生命终止？
　　不，
　　是入世轮回！是涅槃重生！
　　燃烧后的我，是更加强大的、金芒万丈的煌煌金乌！
　　显然，杜愚并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私心。
　　当年他取下“清月辉”这一名称时，是在夜色下的寒湖畔。
　　是在青瓷至圣面前，按照她的气质而命名的。
　　如今杜愚再取“烬日煌”，就是专门为小焚阳而准备的。
　　“哑～～～”
　　山鬼林中，杜愚仰望着空中金乌，也眼睁睁看着她舒展羽翼，规格恐达3000余米。
　　同名妖技·焚阳金乌！
　　至圣真身……不，此技法应该被称为“天圣真身”了！
　　这一刻，就连归尘也是抬头仰望着焚阳天圣，暗暗失神。
　　可惜烈日并未点亮世间太久。
　　焚阳天圣洒下点点星火，忽然俯冲向下，直扑归尘脚边。
　　“没事，归尘。”杜愚通过契约传递着心念。
　　渺小人族张开了怀抱，迎接着焚阳金乌。
　　他的脸上满是笑意，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灿烂。
　　“呼～”
　　金乌破碎，妖息入体。
　　灼热的气浪逼得周遭万物不断逃离。
　　“杜愚杜愚～”脑海中，传来了一道娇俏的声音，甚是欣喜。
　　“啊……”杜愚的脸上哪里还有笑容了？
　　他早就一头栽倒在地，体内的火妖息四处乱窜，甚至让他有种将要爆体而亡的感觉。
　　坏了，
　　我成白玉龙了？
　　“杜愚杜愚～你说话呀？”
　　“我……我。”杜愚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的应着。
　　“唔。”小焚阳瘪着小嘴，嘀嘀咕咕着，“杜愚好弱哦～”
　　杜愚：“……”
　　归尘有些担忧，看着脚下林中的大火，寻着其中渺小的主人。
　　她忽然发现，有一只妖兽窜了出来——天青瓷！
　　堂堂水系至圣，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杜愚脚底穴位，远离任督二脉。
　　可她躲得那么远，依旧被焚阳天圣给逼出来了。
　　亦或许……嗯，是青瓷至圣是见不得杜愚的世界被毁，出来灭火了？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命门穴内的齐天猿，身躯重重一颤。
　　天圣·火属至尊入体，由金乌释放出来的火妖息，灌满了命门穴，也洒满了苦行者全身。
　　杜愚一颗心思都在小焚阳那边，也极力汇聚妖魄，出现在了头顶·百会穴内。
　　他仰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焚阳金乌，观赏着她的绝世风采。
　　“嘻嘻～”小焚阳的妖魄忽然出现在杜愚背后。
　　“哈！”杜愚突然转身，一把捉住了小家伙。
　　纵然妖魄虚幻，不抵长久习惯。
　　小焚阳果真被杜愚抱在怀里，可怜的小脸蛋上露出了开心的笑靥。
　　杜愚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现在，你就是焚阳天圣了！”
　　小焚阳习惯性的张开手臂，似是当成了羽翼，很是配合的怪叫道：“呜呀～！”
　　“哈哈！”杜愚一声大笑，别提有多痛快。
　　不可否认，杜愚的生活是温馨的。
　　更不能否认，他的命途是压抑的。
　　如今这尊焚阳天圣的到来，不仅照亮了杜愚的前路，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这一次，我一定能行！”小焚阳攥紧了小拳头。
　　杜愚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面色郑重：“我们。”
　　“嗯嗯。”小焚阳埋首于杜愚怀中，闭上双目，小脸蛋磨蹭着他的胸膛，“我们！”
　　“是的，我们！”妖魄杜愚沉声说着。
　　“啪”的一声脆响，本体杜愚一手按在湿泞的地面上，溅起了点点泥浆。
　　山鬼林处大雨滂沱，熄灭着山火。
　　杜愚缓缓爬起身，顺着归尘那精美的泥足，目光不断上移，掠过那黑金相间的霞帔，直至仰望苍穹。
　　他双手合十，眼神无比坚定。
　　是时候了，归尘。
　　我层层加深的信仰，应该足够你立起归尘庙了。
　　“呃。”归尘显然感受到了什么，口中发出了无意识的喉音。
　　归尘，
　　我是你的战友，是你的伙伴，也是永世追随你的虔诚信徒。
　　归尘，
　　请竖起你的庙宇。
　　怜悯青门，予我护荫。
　　归尘，我的归尘。
　　我终将踏碎幽寒，归灰烬于尘土。
　　我必将得偿夙愿，不日荣满归乡。
　　“嗡！！”
　　归尘睁大着一双泥目，巍峨身躯瑟瑟颤抖着，连带着，大地也颤抖了起来。
　　杜愚随手一招，唤出了一根元素火棍。
　　“咔嚓！”雷声阵阵，乌云翻腾。
　　滂沱大雨之中，那燃烧的长棍蒸腾着浓浓雾气，像极了被点燃的高香。
　　杜愚仰望阴云，视线穿透层层雨幕，望向归尘那张神圣的面目，高声喝道：
　　“请归尘立庙！”
　　伴着阵阵撕裂的声响，大地不断爬出碎纹。
　　“请归尘上座！”
　　“轰隆隆！”泥足之下，宏伟大殿缓缓拔地而起。
　　杜愚手捧高香，重重插在湿泞的土地上，厉声大喝：
　　“请归尘娘娘，降世！”
　　“嘶！！”
　　泥婆神塑的嘶吟声，掺杂着浩荡天威，响彻山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