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指间枯荣

　　雪瑙城中，一阵树木碎裂的声响传来。
　　驻守后方的将士们，纷纷望向中央城区。
　　而在无底洞内作业的士兵们，则是目瞪口呆，傻傻看着下方深渊。
　　干枯灵枝，突然间就绞碎了寒枝？
　　两株争斗了千百年的树木，竟在这一瞬间彻底分出了胜负！
　　寒枝碎裂成木屑、被碾成粉末，遮掩着士兵们的视线。
　　无尽灵枝穿梭开来，将一位位士兵送向上方，也将一只只寒兽刺碎。
　　无底深渊化作一方炼狱，寒兽们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一道厉喝声传来。
　　金浩首长传送到了无底迷宫之下，望着下方一片混乱的深渊。
　　“报，报告首长，寒树……”一名将士磕磕巴巴，“寒树碎了！”
　　“寒树碎了？！”金浩睁大了双眼，望着下方深渊，再也没移开视线。
　　大夏都城·二十九局。
　　局长办公室内，李敬正奋笔疾书，桌面却是突然一阵颤动。
　　准确的说，是由大地震动而引起的建筑摇晃。
　　“呲！！”
　　“滴滴～滴！”城区内顿时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急刹车声。
　　车辆碰撞的声音，人们尖叫的声音接连响起。
　　李敬急忙起身，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南侧窗前。
　　他的视线掠过一条条街道，望向极远处的无底营区。
　　那边的建筑还在轻轻颤抖着。
　　李敬面色难看，迅速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来到隔壁的休息室门前。
　　“咚咚咚！”
　　李敬敲响了房门，开口唤道：“青师？”
　　“嗯。”
　　听到对方的回应，李敬立即打开门，只见偌大的休息室中，杨青青正静静站在窗前。
　　李敬急忙道：“青师，无底军营那边有动静，很可能是幽寒……”
　　“不是。”
　　“啊？”李敬面色错愕。
　　“不是幽寒。”
　　李敬迟疑片刻，纵使心中有很多话语，但还是没敢反驳师尊。
　　只见杨青青稍稍转头，用余光看着门口处的弟子。
　　她轻声道：“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幽寒了。”
　　李敬呼吸一滞，大脑嗡嗡作响！
　　听闻此言，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是……”李敬磕磕巴巴，“是我想的那样的吗？师弟他？”
　　杨青青面露浅浅笑意，眼中尽是骄傲。
　　她轻轻颔首：“你的小师弟，彻底摧毁了幽寒之树。”
　　李敬：！！！
　　大陆西部·东波斯。
　　“嗯？”钟离臣身骑白马，高高伫立于天际。
　　大地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
　　钟离臣的目光掠过混乱的战场，第一时间寻到了地震的源头——双生树！
　　与寻常社会中不同，战场上的双生树，大都开在无底深渊旁边。
　　妖息之树会帮助人类杀敌，而神灵之树则会杀进无底，帮忙添补深坑、灭杀寒兽。
　　而此时，妖息之树异常活跃，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神灵之树的动作幅度，同样非常剧烈。
　　“驾！”钟离臣胯下骏马化作流星，瞬间来到无底上方。
　　紧接着，钟离臣一双虎目瞪得老大。
　　不知何时，坑中的寒树已经化为乌有。
　　没了寒树碍事，其中的寒兽被杀得片甲不留！
　　短短数十秒钟过后，坑内就只剩下了少部分灵枝封堵无底大门，其余的灵枝则统统收了回来。
　　接下来的一幕更加惊人！
　　神灵之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生机。
　　条条枯枝不再干瘪，枝头渐渐生出嫩芽……
　　“杜愚。”钟离臣口中喃喃，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青年的身影。
　　那是在自家的飞马牧场中，杜愚手持斧刃，于空中极速穿梭，将族内后生杀得动弹不得。
　　那时的钟离臣便意识到，杜愚将钟离后人当成了幽寒之树。
　　杜愚……真的成功了？
　　是的，他一定成功了！
　　钟离臣望着焕发生机的双生树，他的面色愈发欣喜。
　　双生神树的姿态不会作假，神树的喜悦是真的，重生也是真的！
　　而这样的一幕，正在大陆西部各个战线、各个战场内上演！
　　“杜愚。”口中唤着杜愚名字的人，不止钟离臣一个。
　　香茶城上空，廖莎红唇轻启，口中呢喃。
　　战场之上，一座又一座无底深渊旁，双生树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妖息之树好像挣脱了枷锁，兴奋的摇摆着枝条。
　　神灵之树焕发勃勃生机，宣告自己的“新生”。
　　而被众人心心念念的杜愚，此时，正站在飘摇的星火中，站在幽寒之树曾屹立的地方。
　　“结束了。”杜愚轻声道。
　　手中枯枝传来一丝心念，确认道：“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呵。”杜愚笑了笑，仰头望向天空，只见到了一尊尊至圣的身影。
　　流火狻猊、神风白虎、噬海龙龟、夔丑雷牛。
　　悲海鸟，蚩熊蚩祖，还有那垂首俯瞰大地的皇土娘娘。
　　熊熊燃烧的天空，化作一面壮美的背景图。
　　诸位至圣，给杜愚一种“漫天神佛”的感觉。
　　通过一双焚阳之眼，杜愚读懂了它们的眼神。
　　赞叹、喜悦、酣畅、欣慰。
　　同样，杜愚也寻到了至圣周围，一个个渺小的人族。
　　人们的眼神大抵相同，看着看着，杜愚便败下阵来。
　　他们的眼神太过炽热了些。
　　神树：“没有了寒树作祟，世间绝大多数无底大门，会在短时间内闭合。”
　　杜愚回过神来：“剩下的那些呢？”
　　神树：“只要时间足够长，那些与我界纠缠紧密的无底大门，也会渐渐闭合，两界终归会分开的。
　　无需再担忧了，杜愚。
　　没有了幽寒之树，幽寒界也不再是威胁。
　　寒族没有了主心骨，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以寒族的性情，它们只会自取灭亡。”
　　杜愚轻轻点了点头。
　　神树：“我们回去吧。”
　　“嗯？”
　　神树轻声道：“回家。”
　　“好。”杜愚深深舒了口气，“回家。”
　　十分钟后，众人清理好了战场。
　　一枚枚至圣级别的寒晶，被收入了碧玉葫芦内，供其炼化。
　　战场上弥漫的妖魄，包括几只至圣泥婆的妖魄，也被双生树界的至圣们吞噬干净。
　　众人收回了妖兵妖宠，在神树的指引下，来到了无底大门前，也就是寒树刚刚伫立的地方。
　　此座大门之后，正是昆仑无底！
　　“咔嚓！咔嚓……”
　　灵气大门爬出了道道碎纹，杜愚站在大门边缘，低头静静观望着。
　　他能察觉到，周围众人的情绪波动很大，似是心中藏了很多话想和他说。
　　只不过，大家都忍住了。
　　“咔嚓！”灵气地毯轰然碎裂。
　　灵枝卷着杜愚的腰肢，率先将他送入大门中。
　　杜愚身体微微一僵，只感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错。
　　无底大门周围，聚集着许许多多黑袍人。
　　杜愚抬起头，只见到纵横交错的树枝，依旧填满着昆仑无底。
　　但这些不是寒枝，而是条条灵枝。
　　灵枝之上，伫立着密密麻麻的身影，人们的身边是各式各样的妖宠。
　　显然，在杜愚等人力战幽寒之树时，昆仑无底这边，也经历了一场血战。
　　杜愚的目光掠过众将士，极力向上望去，竟好像看不到尽头。
　　一张张神情肃穆的面庞上，是一双双炽热的、满含敬仰的眼神。
　　他们很安静，什么都没说。
　　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呼～”杜愚垂下头，脚下缠风引火，向上飞去。
　　将士们、妖兽们的视线，随着杜愚的身影缓缓上移，仰头目送着他飞去。
　　最终，杜愚再度败下阵来。
　　他身影突兀一闪，跨越了数千米的无底深渊，直接来到了昆仑神树下方。
　　而在这里，杜愚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下来。
　　昆仑之巅竟然站满了士兵！
　　一个个方阵连绵不绝，直至雪山尽头。
　　杜愚忽然想起了一年前，他在执行葫芦山任务时，也有数不尽的将士在深渊外等候入场。
　　很现实的问题是，弱小的人族，如何帮助双生神树？
　　又该如何为杀入幽寒界的杜愚，提供哪怕一丝帮助？
　　妖灵部队给了杜愚一份血淋淋的答案：
　　不计代价。
　　拿人胜，拿命填。
　　幸运的是，杜愚等人妥当的、迅速的完成了任务。
　　他们将寒树杀到崩溃，也让昆仑神树更早一步解脱。
　　如此一来，清理昆仑无底的工作变得极其顺畅！
　　那些堆积、驻守在昆仑无底的幽寒大军，纷纷葬送在神灵枯枝之下。昆仑神树有了足够良好的输出环境，可以专注对阵幽寒之树。
　　雪山之上，大批大批等候入场的将士们，无需再进入无底了。
　　人们等到的，是彻底摧毁了寒树的杜愚。
　　人们等到的，是杀穿了幽寒界、重临昆仑之巅的杜愚！
　　在千千万万双眼神的注视下，杜愚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反应。
　　一道繁茂枝条急速探下，巨大的叶片垫在了杜愚脚下。
　　妖息之树一如既往的温柔：“欢迎回家。”
　　“嗯……”
　　妖息之树：“这是你应得的，孩子。
　　敬仰、感激，哪怕是奉若神明，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双生树界的亿万生灵，皆因你，才得以延续下去。”
　　杜愚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些，我有很多战友，我有你们……”
　　“小愚。”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妖枝徐徐探下，杜愚见到了团队众人。
　　岚皋说话有些吃紧：“我便回，去了。”
　　杜愚面色微变，只感觉太阳穴噔噔直跳！
　　眼前的岚皋前辈，不仅一身妖息翻涌，更带着一股股恐怖的威压。
　　“好，好的。”连带着，杜愚说话也有些吃紧。
　　“呲！”风无痕撕开一条空间裂缝。
　　岚皋看着杜愚，眼前睁开了一双神圣眼目：“闲时，可来庙，内一叙。”
　　杜愚双手合十，稍稍欠身：“娘娘慢走，前辈慢走。”
　　随着岚皋的身影消失，风无痕立即收起了空间裂缝。
　　“杜先生。”胡一仰望着叶片上的杜愚，沧桑的面目上，同样带着丝丝钦佩与敬仰，“胡某归山了。”
　　杜愚感激道：“感谢胡先生帮助，战斗还未结束，我体内的白虎，过一阵再归还……”
　　说着说着，杜愚突然停了下来。
　　胡一有些疑惑的看着杜愚。
　　杜愚道：“我和神风妖圣有过约定，待战斗结束后，再来和胡先生交流。”
　　“好的。”胡一点了点头，眼前忽然睁开了一双冰蓝色的虎目。
　　白虎至圣深深望了一眼杜愚，操控着胡一的头颅、轻轻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看得出来，至圣大人对杜愚的认可。
　　“你还要战斗呀？”李梦楠心直口快，开口问着。
　　杜愚：“寒树虽然覆灭了，但双生树界上，还有幽寒大军。”
　　不等师门众人开口，脚下的树叶轻轻一晃，带着杜愚一阵起伏。
　　妖息之树温声细语：“歇歇吧，孩子。两个多月了，你太累了。”
　　的确，杜愚的战斗可不止这一天。
　　这两个月以来，他在昆仑神树下流淌的鲜血，不知浸红了多少块雪地。
　　同一时间，枯枝也探了过来，落在了杜愚的肩头。
　　神灵之树：“幽寒部队已经没有了生力军。而我分布在大夏内陆的双生树分枝，不再需要能量抵御寒树。
　　我可以毫无顾虑的调动力量，在战场上开启一座座分枝树木，消灭幽寒。”
　　闻言，杜愚连连点头。
　　神灵之树语气稍显强硬：“回去休息，杜愚，你太累了。”
　　杜愚看着枯枝上生长出来的嫩芽，轻声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神灵之树：“……”
　　杜愚拍了拍枯枝，那动作，似是让神树乖乖听话？
　　还真是倒反天罡……
　　杜愚转身挥斧，撕开了一条空间裂缝。
　　他看向众人，稍稍歪头，示意着空间裂缝：“香茶城。”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弟子们都看向了杨青青。
　　唯有风无痕不合群，他笑了笑，率先走进了裂缝之中。
　　几秒种后，一支熟悉的团队重返香茶城。
　　走之前，这支团队承载着无尽的希望。
　　归来时，这支团队已经拿下了双生树界的至高荣誉，登天封神！
　　而众人的出现，自然引来了无数目光。
　　只见杜愚甩出了一柄火岁斧，大火漫天，焚烧着城池上空的寒气。
　　神妖弓法阵连闪，杜愚洒下一片片箭矢，为众生烙上双生树印。
　　忽有烬箭杀出城去，轰轰烈烈、洒下炎炎烈火。
　　另有劫箭如影随形，破碎成万千箭矢，箭雨倾盆。
　　一件件圣兵频现，烈焰滔天！
　　伫立在高空中的杜愚，如若神明降世。
　　他目光如炬，再度开弓如满月。
　　腕中枯箭已蓄势待发，遥指城外一只巨大的山峰巨人。
　　“噔！”
　　神弓震颤，画面就此定格。
　　万劫一烬，火岁烧天。
　　枯荣一念间。


卷五：一念枯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