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总结
盗墓笔记 by 南派三叔
2018-9-3 09:52
故事到这里应该已经全部结束了,能知道的谜题我心中都十分清楚,不能知道的我已经全部放下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值得提出来整理一下,对于整个故事的完整,有些好处。
到现在我基本能确定了,张家族人确实是来自于关东,他们生活在关外少数民族聚居的区域,当然当时不是少数。基本也可以知道,自蒙古族进入中原后,也就是中国元朝时期,是张家人活动最少的时期,他们几乎全都隐藏起来了,一直到了明朝,他们才重新开始出来活动。
张家内部有着极其严格的族规,张起灵这个名字,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叫的,一定是要族里选定的族长的继承人才可以叫这个名字。
所以当时才会有张起灵计划,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张家的现任族长。
而且我猜测,张家那种奇怪的血液,并不是所有的张家人都有的,应该是一种隐性的遗传,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病。张家族人中,只有少数人有这种奇怪的血液,而拥有这种血液的人中,血液效果最强的人,才有可能成为族长。而族长的夫人,必须也是同族中有相同血液的女性,这样才能保证这种能力能够延续下去。这就是所谓的族内通婚。但这样也导致了另外一种遗传病的长期遗传,也就是失忆症。
从民国中期开始,就再没有任何人进入古楼了,这说明那时张家开始迅速衰退。原因是他们遇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终结,几次革命都是完全的意识形态的革命,张家人再有财富和势力,在这样的新思源的冲击下,也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也就是这时,张大佛爷所在的小家族作为其中一支力量。离开了张家的控制范围。当时应该是张大佛爷的父辈,他们走时,没有带走家族的任何信息。他们仍旧在东北活动,但是放弃了张家之前的所有祖训,开始大范围地通商,渐渐变成了商人。之后日本人入侵东北,张大佛爷的上一辈人在当地抗日几乎死绝了,因此,张大佛爷带着族人逃往长沙。当时应该也是因为关内盗墓的大本营在长沙,所以张大佛爷才会去那边。
张大佛爷到了长沙之后,迅速扩张势力,一方面积极抗日,一方面和当地的豪杰发展关系。当时是中国最动乱也最传奇的时期,各路英雄豪杰辈出,慢慢老九门就形成了。其中上三门因为张大佛爷抗日的关系,慢慢向军界靠拢。抗日胜利之后,张大佛爷进入政界,他的背景使得他成了一个特别部门的总管,同时,他必须要找出张家人长寿的秘密。
张大佛爷虽然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主族张家,但自己父辈的记忆中怎么都会有一些印象,再加上在张家的书籍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记载,因此,他知道了自己祖先的所有秘密都在张家古楼——张家的群葬墓穴之中。
他需要找到张家古楼。
首先他开始了张起灵计划,寻找在战乱中已经完全不知所终的张家族长。
大量和张起灵同名同姓的人被找了过来,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正主。当时的老九门,全都在张大佛爷的监控之下,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也是监视。终于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们找到了张起灵,在他的带领下,老九门进行了那次史上最大的联合倒斗活动,但损失惨重。
那次活动,导致了两个后果。
第一是张起灵的权威性受到了极大的质疑,整个组织分成了两派。有一派因为是被张起灵所救。像霍老太这一批老九门中最聪明的,就力挺张起灵,把张起灵当成神灵一样来膜拜,因此张大佛爷家族的控制变得十分尴尬。另一派则把活动失败的所有责任全部推给了张起灵。而在张大佛爷家族这一边,整个派别也变成了两派。张起灵一派面临被清洗,而第二派因为和上头关系紧密,势力越来越大,双方最后互相倾轧得十分厉害。
我爷爷萌生了强烈的退意,他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而死亡,看到这些昔日的英雄豪杰为了追随张大佛爷而枉死。所以一直站在张起灵这一边。张起灵因为那次活动受了重伤,醒来的时候完全失去了记忆。
我爷爷对自己的三个儿子做了安排,他知道自己的下一代一定是逃不过的,但是睿智的爷爷看到了事情发展的契机,他希望在我这一代,能够完全将吴家带出这个怪圈,于是为我的父亲、二叔和三叔,各自设计了他们的人生。
爷爷的设计十分巧妙,所有的事情完全依据三兄弟的不同性格。他选择了最工于心计的二叔作为自己的接班人,而希望我的父亲和最无法控制的三叔能完全脱离组织的控制。
然而,他最没有想到的是,三叔的逆反是他无法控制的。三叔不仅成为了兄弟三个中盗墓技艺最高和草莽气最重的人,也变成了上头最看好的人才之一。
结果,二叔反而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老九门的第二代,吴家的代表人物,变成了吴三省,三叔当时并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当然,上头也不知道三叔并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而其他各家全都有自己的打算。霍家因为和上头的联姻关系,一直在为张起灵周旋权衡。和所有的女人一样,霍仙姑在那段时间竭尽所能,保护了张起灵的生命。
而解家,解九爷在这整个局里是真正看得最透的人。他知道,像我爷爷那样的逃避,霍仙姑那样的周旋,都完全不能解决问题,最后老九门一定会完全被毁灭,他在历史上看到了太多这样的例子。
解九爷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便开始下一盘非常非常狠毒的棋。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老九门的反击从解九爷的奇谋开始了第一步。
关于张家古楼的后续考古工作,是老九门第二代的第一次集结。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次多么危险的探险活动。除了几个核心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当时的那次活动,其实并不是考古,而是一次送葬的活动。对于张家古楼的考古研究,在一九七○年就已经完成了,这都归功于当年这史上最大的考古活动所取得的大量资料(这大部分的资料都是当时大金牙金万堂所获得的成果)。
这是一股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力量,这支队伍由当时得势的张大佛爷家族带领,完成了所有的考古勘探活动,但是在进入张家古楼之后,这支队伍全军覆没了。
为此,上头才启用了已经面目清晰的第二代。这一支队伍被盘马破坏,当时只有在地下勘探的几个人幸免于难,但是等他们回到地面上时,解九爷的队伍已经接管了一切。
这一支队伍完全没有执行任何任务,他们把要下葬的棺木焚烧,用铁水封住了尸体,毁掉了所有资料,带着尸体开始了逃亡。而发现了异样的组织,开始天南海北地追捕他们。
他们在逃到杭州的时候遭到了最大范围的追捕,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求助于我爷爷。而当时,我三叔正在以盖铺子之名,探索杭州地下一处南宋的隐秘皇陵,我爷爷就用了一招金蝉脱壳,把那具尸体藏入了南宋的皇陵之中。
而解九爷的人在那时候化整为零,混入了组织内部,开始有目的地大量破坏相关的资料,杀死或替换关键人员,霍老太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的女儿有一些不对劲。
同时,解九爷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救出张起灵,当时只有格尔木的疗养院是任何人无法染指的,所有核心的资料和人全部在里面。
研究继续进行,假的考古队接到了西沙考古的命令,前往西沙。就在考古队在西沙整合装备的时候,真正的霍玲和文锦,使用了假的密令,把假霍玲和假文锦调往了长白山,而自己混入了假的考古队中。为了给自己带来帮手,文锦找到了三叔,而解九爷的内线,终于在那个时候,成功地把张起灵调出了疗养院。
其间,解连环为了获得更大的支持,和裘德考有了联系。裘德考的内部关系,为解连环得到西沙古墓的第一手资料提供了帮助。
这是三叔第一次介入到此件事情当中。当时解九爷已经去世,解连环发现队伍中出现了问题,但是一时间,他不可能发现是因为掉包的人被掉包回来了,此事的蹊跷之处非常莫名。解连环和解九爷不同的是,他没有解九爷那么绝情,可以为了最终的目的牺牲掉一切。他对于吴三省的出现十分纳闷,于是,他也混入了队伍之中。
当时解连环的计划应该是顺着解九爷的思路,找一个人替换掉吴三省,所以他事先带着一艘船,远远地跟在考古队的船后面,船上有一个他准备好替换吴三省的人,这个人肯定是解九爷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
吴三省完全不受任何控制,之后便发生了之前三叔叙述的事情。解连环和三叔在海底的事情是三叔虚构的,因为那是他们第一次在一个完全不可能有人监视的情况下单独相处。
他们在古墓中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三叔那个时候完全处于巅峰状态,身手、警觉、魄力和凶狠弥补了他的鲁莽。那个黑暗中的人在袭击三叔的瞬间就被杀死了。
应该是在三叔的逼问下,或者是在某种契机下,解连环和盘托出了整个计划。于是,在海底墓穴的墓室中,两人进行了一次合谋。本身解九爷已经把整个组织搞得很不顺畅,而三叔的加入,改变了解连环从解九爷那边继承下来的计划。
三叔的决绝和魄力正好弥补了解连环的缺陷,再加上他本身的谨慎,他们开始一个快速的、更加大胆的计划,要完全毁掉组织的核心层,也就是张大佛爷的后裔。
这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他们必须找到疗养院。于是解连环戴上了三叔的面具,演了一出双簧。在海底墓穴中,三叔用禁婆香迷倒了所有人,然后用解家的船把人运到了岸上,送还给了组织。
禁婆香这种药物极其特殊,神志迷糊的时间非常长,解连环假装第一个清醒,编了一个故事,把他们运到了疗养院中。之后解连环和三叔里应外合,同时使用计谋,切断了疗养院和组织的联系。
与此同时,被骗到了长白山的另一支队伍,不出所料在云顶天宫出了事。我们在死循环中看到的干尸,就是这批人的尸体。根据尸体的数量再结合顺子的叙述,当年进去的人应该没有全军覆没,我想能假冒文锦和霍玲的人,想必还是有些身手的,不知道她俩是不是逃掉的那两个。
但是,情况在这里发生了变化,此时所有的队伍分成了三批人,一批是逃脱后的陈文锦他们,一批是三叔和解连环,还有一批是闷油瓶。
真正的三叔一直在寻找解连环和陈文锦那批人。而陈文锦他们在逃出疗养院的过程中,发现已经无法信任任何人。显然,解连环和吴三省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他们会为了达成目的牺牲掉他们,而组织则更加不可信任。他们为了逃避追捕和寻找真相,开始了格尔木探险,并且建立了录像带机制,开始警告第三代。
我想到这里,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暖意,在整个局势里,所有人都是功利的,血腥的,唯独这两个女人领头的队伍,在面临如此巨大的困境时,想到的还是保护和探索。
而三叔和解连环,一直蹲守杭州,四处寻找其他人的踪迹。我相信三叔那么执著,确实是因为对陈文锦的感情,但是,不可否认,也有可能是解连环为了杜绝后患,一直想除掉他们。而文锦和我见面的时候提醒我三叔是假的,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此时对于解连环的秘密追捕已经到了空前紧张的程度,解连环最后来到了杭州,一直躲在三叔的铺子下面,看守那具棺木,等待着日期的来临。而从那之后,我所见到的三叔,其实是两个人,只是因为当时实在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人皮面具这么完善的技术,这两个人又确实在很多方面都十分相似,所以实在很难分辨。
在这期间,我感觉到三叔神出鬼没,其实是因为有两个三叔的缘故。这两个三叔对于一切都非常熟悉,只是性格有些不同,他们同时在做一些事情,各有自己的做法和线索,所有的线索交杂起来,才会变得复杂诡异。
我无法分辨,什么时候我面对的是吴三省,什么时候我面对的是解连环,但是我也清晰地记得,我不止一次地觉得三叔的性格变了。但是无关紧要,他们就像双生子一样,为了同一个目的,一直在不停地奋斗着。
话说两头,此时文锦和霍玲带着他们的人,对格尔木的考察已经告一段落,而他们的身体也因为误食了丹药而发生了很多变化。霍玲的变化尤其快,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记忆力减退。他们利用废弃的疗养院作为休息的场所监视着霍玲。
而闷油瓶有着他自己的目的,他回到了张家古楼,可惜之后他生来就有的张家的失忆症犯了,之后被人当成肉饵,放入了古墓之中钓尸,被陈皮阿四所救,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视野里。但是,此时的组织和当年的不可同日而语,已经变得似有似无,没有那么大的控制力了。
当时三叔和解连环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他们从三叔铺子底下的古墓中,取出了当时张家古楼的一件战利品——黑金古刀,用来试探闷油瓶。与此同时,裘德考开始全面地介入到事情当中,不甘心再当一个投资者和被骗者。因此,才有得到裘德考各种资料的金万堂到了我的铺子里找我。
三叔看到当时的战国帛书之后就意识到,裘德考现在成了心腹大患,必须加以控制,于是组织了第一次的七星鲁王宫的探险活动,没有想到,事情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盗墓笔记》全书完)
贺岁篇
【一、起源】
事情发生在一年的元旦之后,具体是几号我已经记不清楚了,那天很冷,冰冻天气,本来这种季节我肯定是呆在杭州,猫在家里,要么偶尔去一下铺子,总之我是不太会在这种情况下出远门的,不过那年是一个例外,那年我不得不和家里人一起,长途跋涉,回到长沙边缘的一个山村里。
那个村子是我们的祖村,名字叫冒沙井。
外表看起来,这村子和现在新农村没什么区别,农民房垒起来老高,搞得花里胡哨的瓷片,往里面一点是老村子,顺着山势有很多老黄泥房,那是真的很老的房子,最初的梁子是什么时候立起来几乎不可考究,这些大部分是老人住的,有些已经没有人了,变成无主的孤房,整个房子都是斜的,看上去随时会塌的样子。
我们到祖村来,并不是来叙旧过年的,事实上我从出生到现在,回老家的次数没有超过一只手,特别是大学之后就更不愿意回来,这里十里八乡的什么都没有,电视台也只有这么几个,我自然是不愿意呆。
不过这一次却不得不回来,不仅是我,就连三叔、二叔、我老爹都必须得回来。
表面上看上去,似乎是村子里出了什么大事情,然而实际的原因却很让人无语,回来的原因是因为这里修高速公路,正好过了老墓地,所以家里的祖坟要迁,否着就要给推土机铲平了。
这种在我看来非常无奈的事情,村子里的老头子们却是很看重的,迁祖坟就是要换风水,还要扰先人,总之是大事,我老爹是长子,我们一家又是村里吴家那一支最兴旺的,所以我爹他们三兄弟一定得回来主持大局,其实也就是掏大头的钱。
我爹出了名的好说话,也就答应了,说也顺便着让我和几个堂兄弟认祖归宗。这才回到了这里。
本来我还有一点祈望,就是这一次这么多人一起回来,有可能会比之前有意思,因为到底是山里头,你要是有伴儿,那还是能搞点乐子出来的,我记得表公那边可能还有老猎枪,要是能打猎,也算是不错的消遣。
没想到二叔到了就给抓去给人看风水了,三叔是这里的地头,一年要跑五十多回,所以到了也就找人搓麻将去了。我父亲给几个本家的老头抓去商量事情,老爹知道我不安生,就不让我乱跑,他们在祠堂前商量事情,我就给一个人撂在祠堂里闲晃悠。
我家的祠堂在老村子的地界,那是间大房子,不过和那些电视里的古宅不同的是,这件老房子也是黄泥抹起来的,没有白墙黑瓦,进去先是一个院子,中间有一个亭子一样的戏台,再里面就是灵堂,灵堂又高又大,但是往上看屋顶,星星点点全是破洞,下雨天肯定不会安生,祖先的灵牌就放在灵堂的尽头,墙壁上挖了好多的佛龛一样的洞,每个洞里两个牌,都是老祖宗的名字,面前是供桌,不过蜡烛都是用电了。
这祠堂还是我爷爷出资复修的,所以年代也比较久了,吴家的人丁本来就不是很兴旺,加上最兴旺的一支迁在杭州,所以这个祠堂的这个情形,还算是过得去了。我找了一下爷爷的牌子,也是块大牌子,其实爷爷是入赘到杭州的,应该不能上这个祠堂,现在上了,必然是爷爷生前搞的手脚。
在这种地方是极无聊的,加上天气寒冷,祠堂里又没人,我就耐不住,开始四处摸摸碰碰,读读对联,看看功德碑,这时候,我忽然就发现祠堂的边上有一道走廊,通到一个门,出去之后就是祠堂后面的空地,那里有间老茅草屋子。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什么,就走了过去,一方面空地上有太阳,另一方面茅草屋子看上去挺古老的,还锁着大铁链锁,看着挺吸引人。
走到边上看锁的样子,就发现果然应该锁着有年头了,窗户就是两个大窟窿,窗框上糊着非常古老的报纸,显然原来是有窗的。
我百无聊赖,就探头往里面看去,里面很暗,但是能看到里面全是干柴,地是泥地,在干柴的上面,是一只满是干泥的大头棺材。
【二、棺材】
茅草屋里光线晦涩,我只能看清那是一只老式的棺材,一头大一头小的大木匣子,体积并不大,不像那些电视里放出来的大户人家的棺材,棺材上全是泥,几乎已经看不清棺材本身的纹路。
这只棺材让我有点心跳加快,一下激起了我无限的联想,虽然记忆不是很清晰,但是好像祠堂本来和棺材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家族葬礼,祠堂就是古法礼中停死人的地方,我还记得爷爷死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停尸,当时还是盛夏,有道士封臭做法,大体是繁琐的仪式,我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所以这里有棺材,应该不算奇怪。
问题是,为什么这只棺材会被放在祠堂后的这个茅草屋里,而且上面全是干泥,看这屋里蜘蛛网和灰尘的样子,以及锁生锈的程度,这只棺材停在这里已经有相当长的岁月了。是在十年前,还是几十年前,因为什么原因,这只棺材被抬到了这里,一直放到现在呢?这棺材里有尸体吗?又是谁呢?
我在一瞬间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有点心痒痒的,看来这祠堂和这茅草屋,以及里面的古旧的棺材,这些东西背后必然有一个故事。
无奈,我身上穿的是前几天新买的ME&CITY,我的身手又比较迟钝,否则我肯定会爬进去仔细地瞧瞧,不过,我知道即使是进去我也瞧不出什么,我总不能撬开这是棺材,谁知道这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瞧了半天,我悻然而回头,绕过了茅草屋继续往后,就是一片农田,已经荒废了很久,里面杂草丛生,我顺着田埂往里走,发现没种东西的大概有四五亩那么多,这应该是我们家分到的祖地了,可惜我老爹父亲三个都不是种田的料,这地竟然长成这样了。
再往前就是别人的地了,后面能看到地的尽头,那是山坡,有小路往下,下面是梯田的下一段。
再走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心里一边盘算,这些地到了杭州能值多少钱,一边往回走去,老爹他们不知道完了没有,如果还没,我就在边上听着,顺便锻炼一下长沙话听力,怎么样也比在这里闲逛要好。路过那茅草屋的时候,我顺着又往里看了一眼。
阳光暗淡了一点,屋子里更暗了,我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三、往事】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向表公打听那棺材的来历。
表公算是这里老资格的了,现年79岁,除了赶集,他基本上没离开过村子,然而问起这个事情来,他也不是十分的清楚,那祠堂后面的茅草屋里面有一只老棺材,村里人都知道,不过,这棺材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都没有什么印象,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经常经过那一带。
还听更老的一些人说,这茅草屋还是盖在这祠堂之前的,当时那里是一片废弃的土房,给吴家买了下来,全推平了盖了祠堂,就唯独剩下那一间,一直留到了现在。至于这茅草屋原先是谁盖的,里面棺材的来历,就无从考证了。算起来,这大约是六十年前的事情。
六十年前表公是19岁,这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他也记不清楚是当时那棺材已经在那茅草屋里,还是之后的60年间有人放进去的。不过看这棺材的样子,本身就很古老,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棺材也不好说了,想着我心里有点瘮,越发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我们吃饭是在祠堂吃的大桌饭,和村里的其他亲戚一起吃的,表公的身体很硬朗,吃完饭打着水烟就回去喂鸡,我老爹让我送送,我就跟着去了,路上表公就对我说,如果我真的感兴趣,可以去另一个村问一个叫徐阿琴的老人,他是当年吴家请来管祠堂的,吴家祠堂刚修的时候,他就在这个村子里给人当长工,这祠堂他也帮手盖了,后来第二年就土地革命,他分了很大一块地就回去了,算起来到现在可能有100多岁,要说这事情有人记得,那也就只可能是他了。不过也得看运气,100多岁了,鬼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形。
我心说我又不是吃饱了空的,而且我也没多少和百岁老人拉关系的经验,心说算了,也就点头敷衍了过去。
在整件事情中,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然而却是最严重的一个。
【四、移棺】
吴家的祖坟是在一座岩山的阳面,山大概有200多米高,并不壮观,那里也并不止吴家一座坟头,正面山坡上零零落落,不同的位置大概有四五个各种样子的坟包,都是村里大户人家的阴宅。上山有一条土道,因为平时走的人不多,杂草丛生,好在现在是冬天,人穿得多草也稀,走起来不是很困难。
这座岩山的面前,本来是一条很大的山溪,所谓风水宝地,当时的人也就是前水后山这么一个概念,不过现在上面有人建了小水电,还有人挖沙,山溪早就干涸了。
移棺的仪式选在了我到村子第三天的上午,看黄历是个好日子,所以不止我们一家,很多其他的村民也在准备,岩山上密密麻麻,这里一堆那里一群都是人。
我属于长子嫡孙里排得上号的,老早就跪到了坟头前,一边的道士还在做前期的准备工作,四周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我之前一直很有兴趣的是,土夫子的坟会是什么样子的,不过看了真是大失所望,和普通的农民墓差不多,水泥浇起来的一个扇形屏风一样的坟头,前面是一块大水泥碑,后面是和山连起来的封土,全是杂草,如果没有那水泥的部分,你绝看不出来那里有个坟。
三叔告诉我,咱们家的祖坟算是村里老的了,在清朝的时候还有乡绅重修过,这水泥是建国后浇上去的,爷爷躺的那层是修在老墓上面的,这老墓下面的大概六七米才是祖宗的坟,是个什么样子,他们都还没见过,不过绝不会有地宫,叫我就别指望了,干这一行的,但求有个全尸,这种大兴土木的事儿是不会干的。
我听了戚戚然,忽然感觉很好笑,这里一群跪的大概一半都是挖别人坟的,等一下起坟不知道会不会是他们动手,想着这批人忽然掏出一大溜折叠铲来的画面我就忍俊不禁。盗墓贼迁祖坟和法医验自己亲戚的尸体,恐怕都是无奈居多吧。
在哪里一直跪了两三个钟头,敲敲打打冻得我直打哆嗦,一直到快11点了,那穿着NIKE的道士才干完法事,我父亲带着几个亲戚叔叔先起了墓碑,然后用石工锤开始开坟。
这完全是没技术性的活儿,一直砸了两个小时,才把坟窟砸通,那是四个并列的水泥洞,棺材就塞在里面,两个洞是空的,那可能是给我奶奶和我老爹准备的,另外两个里面是两具木棺材,我知道其中有一具是我爷爷躺的,另外一具是谁的就不知道了。
二叔清点了墓碑上的名字,这里追溯上去,和族谱一对,里面应该有九具棺材,三叔说有些肯定是衣冠冢,比如说太爷爷和太太公,这个辈分太大了,再往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叫,不知道那些老棺材的情况,如果散架了就更麻烦了。
两只棺材被抬了出来,接着老爹把上面的水泥坟窟全砸平了,就开始挖下面的山泥,那就是三叔他们的强项了,一支烟的功夫就挖下去很深,很快就戳到了青砖,那就是老祖坟的顶了。
接下去的过程我就没资格看了,被老爹他们叫了出去,接着他们跳下去,开始启开坟顶,道士开始念经撒纸钱。
我不知道老坟里的情况,不过看样子年代是过于久远,有点不好弄,一直到太阳下山,才有第一只棺材被抬了上来,那是一只已经霉烂得不成样子的老棺材,一看就知道不是现代的,一落地就散发出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那应该是地下泥土特有的气息。
接着就是一只接一只,有些还在淌着泥水,很快,九具棺材全部都被抬了出来,一字排开放在山坡平坦的地方。四周有人用水喷棺材的头部,那里有刻着棺主的名字。然后道士开始做记录。
我几乎要冻僵了,虽然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但是我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这山上实在是太冷了,看到最后一具棺材被提起来,我心里总算一安,心说他娘的总算完了,这狗日的还真是个大工程,不比下地轻松。
接下来就是把棺材稍微洗一下,要抬到祠堂里去放一段时间,因为是祖宗先走,所以要先把最老的棺材抬起,后面的才能跟着,所以我们还得等那记录名字的人找到老祖宗。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我爹吆喝了一声,我们转头向他们看去,就看到在坟窟里的人还在不停地拉着什么。
太阳快下山了,天色越来越黑,表公用长沙话大声吆喝了一下,问是怎么回事情?
“还有一具!”我老爹大叫道。
“啊?”人群里一下发生了骚动,大家都看着那边,接着,我们都看到又有一只棺材从哪里被抬了上来。
“怎么可能?”表公看了看墓碑,又看了看陈列着的那些棺材,莫名其妙道,“奇怪,怎么多了一具?”
【五、错误】
吴家祖坟的黄土之下,按照墓碑上的名字和族谱里的记载,一共是九具棺材,这不同于数黄豆,很难出现偏差,因为祖先就这么几个,多出了一具棺材,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事情一下就在人群中拍起轩然大波,在场帮忙的、围观的那一批人一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当然最震惊的还是表公那一批在村里的老吴家代表,他们算是土生土长,这种事情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自然很难接受。
这时候我也顾不上什么资格不资格了,也凑过去看坟窟,只看到坑挖得很深,大量的老黑砖裹着烂泥草根翻在一边,根本看不到墓穴本来的面貌。
十具棺材给抬到了缓坡上,排了一下,就发现最后发现的那一具,没有任何的标记和名字,但是这一具棺材是并列排在墓底的四具最老的棺材之一,如果说是挖到了无主孤棺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墓窟的周围围的青砖头。
表公和另外一个老头(我实在叫不出他的名字)只商量了一下,就让人立即把十具棺材全部先抬回到祠堂去,找了人日夜把守,这边的仪式照做,总之要关门琢磨。
我们小辈自然这时候完全插不上话来,只感觉一下气氛就变了,此事对于吴家的脸面显然也是大事情,如果族谱有错,那就要重修,那也是很大的事情,可能在海外的那一批人也得要回来才行。但是这事情的可能性太小了,除非这祖坟的事情有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我老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路上一言不发,道士开道,天已经全黑,漆黑的山路和寒冷的气候让我不由自主地发抖,脑子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祠堂后面那荒废茅草屋里的古棺,果然到了这个村子,想摆脱棺材是不太可能的了。
晚上大家照例在祠堂里吃大桌饭,祖宗规矩,今天吃素,吃了一桌子的豆腐菜,之后点了炭炉取暖,他们开始琢磨这些棺材。
棺材都摆在灵堂,我第一次得以靠近地看,发现太太公和爷爷的棺材,都还保存得可以,封得都严丝合缝,但是那些老棺材全部都带着干泥,还没干透,木皮都烂得呈现出一种极深的墨绿,看上去十分的恶心,我都不敢靠太近。
最老的四具棺材之一,时间应该要推算到解放前很久,在晚清年间那一次重修变得十分的可疑,但是当时能记事的人已经一个也不在了,族谱上也是简单的一句,基本上当时的情况都不可考,然而,让人诧异的是,口口相传的信息也没有,表公和所有的老人都表示没有听上一代提过任何和这个有关系的事情。
我老爹听着就面露愁容,面色不太好,我当时一直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后来才知道里面的猫腻。
吴家的族例里,祖坟里都是长子嫡孙,也就是老二老三都要重新立坟,所以一般情况下爷爷是入不了主坟的,不过我爷爷那一代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往上三代都死绝了,而爷爷的哥哥又无后,这样我爷爷才能由此往下地接上去,否则祖坟就没人装了。
所以我老爹是吴氏的正宗,并不算名正言顺,虽然吴家没有多少主业,我爹也基本上不当家了,但是,这名头在村里是占着好处的,无论是分地还是决定什么事情,都得我父亲先首肯,所以这事情一出,可能有闲人会兴风作浪。
【六、开棺】
这方方面面牵涉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说三叔在这里的生意,我们家和老家人的关系,我老爹作为这一脉的当家人自然是要小心处理。然而他又是那种老实路线的人,兢兢业业死而后已的标准老派共产党员,这种复杂的情况他自然是不擅长处理,所以我看他是有点担心那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会出现。
这方面我也帮不了我老爹,一方面我对于情势不了解,家里一溜老头,谁大谁小我都分不清楚,所以也只有假装不知道,另一方面,就算是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出来,反正吴家的祖业说实在的也只有这一间祠堂好管理,你又不能卖了它,所以也没什么东西好损失的,我老娘说起来,早该和这些事情划清界线,吃力不讨好。
不过这事情挺吸引人的,他们在那里一边烤火一边吸烟琢磨这个事情,我就夹在中间听着,也算是听个乐子。
表公就说了一个可能性:这具棺材压在最底下的一层,那是最老的那一批,是曾曾祖那一辈,嘉庆时候的事情了,可能是曾曾祖有什么偏房,比较受宠爱,虽然不能入族谱上墓碑,还是偷偷葬进祖坟里。
一查族谱,就发现是不可能的,因为曾曾祖死在了曾曾祖母前头,丧事是曾曾祖母操办的,按照当时的社会伦理,那就不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干这一行的一旦富贵,就是拼命地娶老婆,怕绝后。我奶奶是大家闺秀,还一直生了三个,那农村里肯定就一窝一窝地生了,爱情这种东西基本上不会是当时的生活成分。
又说会不会是尸体残了?可能是下斗的时候出了事情,起出来的尸体不全,先葬了,后来又挖出了剩余的部分,才分葬进两具棺材。二叔就摇头说扯蛋,这种情况绝对要开棺重新殓葬的,祖坟又不是冰箱,脑袋放上格屁股放下格,要换你你乐意吗?
这一说就不对了,下面人眉头皱起来,烟都快抽得比烧的香还呛了。
我自己在那里琢磨,感觉最奇怪的是,这具棺材没有名字——按照这里的习俗,棺材上不刻名字是很作践人的事情,既然棺材有资格葬在祖坟里,那就不可能受到这种待遇。如此说来,我就感觉这具多出来的棺材里,或许没有死人也说不定。
想着就觉得没意义,对于当时的情况,这里基本上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根据,这么想,到后来完全就是在瞎猜。
这时候,三叔忽然就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咱们的祖宗是干哪一行的大家心里都明白,你说会不会是哪一代的老爷子,因为某种原因,藏了什么东西在祖坟里?”
三叔说完,下面人都有些变色。
这说法虽然听起来骇人听闻,倒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因为干这一行的,确实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而且比起瞎想那些,我倒感觉还是这可能性大一点。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反应,二叔就啧了一声,似乎还想反驳,表公忽然就站起来,对我们道:“他娘的别想了,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七、乾坤】
我现在还记得表公说完那句话之后祠堂里的气氛,头顶的灯瓦数不够,烤火的炉光又是暗暗的,光线非常的晦涩,外面是风声,所有人都是一种很僵硬的表情。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味道,但是我意识到这气氛不太对的。
按照道理来说,这时候肯定有人会跳出来说“不行,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云云,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这时候却没有一点反对的声音,隔了半晌才有人道:“谁开?”
这话一出又是骚动,三叔就冷笑了一声道:“我大哥是当家,当然是我们开。”
此话一出,我一下就知道这气氛是怎么回事情了,不由也觉得僵硬起来。
这吴家的祖业一路分家分下来,其实已经基本上名存实亡了,我老爹的当家也当得有名无实,最多算是个名誉为主带个投票权的族长身份,即使是这样,前面也说了也有不少闲言闲语,如今三叔一说这具棺材可能是祖宗藏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大概这里所有人第一想到的就是:
难不成是前几代的老爷子,把一些当时不能脱手的明器埋到自己的祖坟里去了?
那个盗墓猖獗的年代和现在不同,那时候技术实力有限,渠道也没有这么通畅,所以很多好东西都是那个时候启出来的。当时都不敢出手的东西,必然是价值连城。这批人竟然是起了贪念了。
然而是自己的祖坟,也不能放肆,这情形才会显得如此奇怪。不过,三叔的那句话,足以将矛盾挑起来了。看来这事情已经超出我老爹能控制的范畴了。
果然,三叔说完还没收了尾音,就有人跳了起来:“凭什么?祖坟我们就没份啦!”
三叔看了那人一眼:“我操曹二刀子,你他娘的都跟你娘改姓了,什么时候你又改回来啦?轮得到你在这里放屁?”
话音没落另一个又叫起来:“这事情是吴家的事情,姓吴的都有份。”
三叔呸了一口,看也不看:“那姓吴的海了去了,我和你说三表,这开棺的就得我们兄弟三个,这事情你没处讲理去,要怨就怨你太爷爷投胎的时候跑得太慢。”
“嬲你妈妈的!!老子抽死你!”那人一下就骂开了,喝茶的碗一摔站起来就想上来。
三叔是狠角色,“砰”一下把桌子几乎拍裂了,站起来就对他大吼道:“你他妈的试试!”
三叔声色俱厉,加上他在这里的名声,跟他混的那一批人一下全部站了起来,另一边则更多人跟着骂人的人也站了起来,一时骂声四起,刚才还在互相敬酒的两帮人马上对立起来,只要稍微有人一动手就可能打起来。
我老爹脸色木讷,完全处理不了眼前的情况,一看这事情,不由拍脑门叹气。就在要大打出手之际,忽然表公就站了起来,走前几步一脚就把取暖的炉子踢翻了,火红的炭灰一下子喷了开来,朝人群里扑去,把所有人都逼退了几步,接着拿他的竹拐杖往桌子上狠狠一鞭,“贼麻匹,反了你们了?”
“表公!吴三省这匹儿——”有一个就叫起来,还没说完表公又是一鞭,那声音极响,抽得所有人都缩了一下脖子,接着他对我们道:“这是吴家的祖棺,就算开出什么东西,也得给我原封不动地葬回去,谁也别想打主意,老规矩长子长孙开棺捡骨,其他人都退出去!”说着抡起来就打人。
这是老辈,谁也不能得罪,被打的也只有自认倒霉,一帮人全给赶到了祠堂门口,三叔还想耍赖,也给几棍子打了出去,祠堂里一下只剩下我爹和几个老头子。
表公气得够戗,赶完人后就坐下来喘气。我老爹赶紧给他顺气,一边的我们叫矮子太公的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亲戚就劝他:“犯得着嘛,犯得着嘛?一把年纪了,你想把自己气死啊?”
“是啊,犯不着!”我老爹也说,“您缓缓,缓缓。”
表公喘着喘着平复了过来,站起来看了看外面,再折回来,就正色对我爸轻声道:“阿穷,这事我给你摆平了,咱说在前面,这棺材里要是有好东西,你得匀我们一半!”
【八、里面】
想起表公当时的嘴脸,我现在还感觉哭笑不得。不过他自己感觉这事情似乎是再正常不过,一点也没有觉得脸面有什么问题,而且那表情还出奇的认真。说完也不等我老爹有反应,表公已经迫不及待地朝那棺材走去。另两个老头一个守着门,一个就去拿家伙去了。
我和老爹相对苦笑,表公就招手让我们过去帮忙,把无名的棺材抬起来,抬到灯下面。我抬了一下,发现那棺材极重,如果里面有死人,必然是奥尼尔级别的。我和老爹根本就抬不动,也不知道那些抬回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板。没办法也没法叫外面的人来帮忙,表公就把那火盆子重新点了起来,压了柴进去,纸钱往里一倒烧得旺起来,把长凳搬过来放上面当照明。
我想到要开棺材,整个人都悚了起来,既兴奋又有些害怕,大学课程里可没这个教学,而且这还是古棺,少说也有100年了。看着那棺材,我忽然就觉得这房间冷了几分。
村子不大,不一会儿三根撬杆就拿了过来,如果是三叔在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我老爹和我完全不行,撬杆都拿反,我举着那撬杆的动作,表公就笑我说你他娘的准备打台球是怎么的。最后还是三个老头自己动手,他们早就等不及了,三下五除二,“嘎吧”几下,就把棺钉全起了出来,接着三个人到一边,三根撬杆一起插进缝隙里,用力一抬。
整个棺材发出“啪啪啪啪”一连串木头爆裂的声音,接着棺盖翘了起来翻了下去,顿时一股奇怪的中药味道就扑鼻而来。
表公拉进火盆照明,我们都朝棺材靠去,就看到棺材里面,是一棺材的黑水,几乎没到了棺口。
我们从来不知道棺材里的情况,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看表公的表情,却也是一脸疑惑。他转头问老爹道:“坟里有积水吗?”
我老爹摇头:“湿是湿的,没积水。”
“咦,这奇怪了,这棺材里的水是哪儿来的?”表公道。
【九、黑水】
棺材里面有液体,其实是比较常见的事情,因为棺材封棺的时候,都会用木钉钉死,然后用胶泥石灰和着烂渔网做成的一种类似水泥的东西封住所有的缝隙,如果这道手续做得很完美,那么尸体会在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里腐烂,尸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会留在棺材里。
人身上大概有60~70%都是水,这个水量是比较惊人的,特别是尸体腐烂之后剩下的骨架很小,骨头就容易没在水下。
这种水叫做尸液,也叫做棺液。当然,也有的棺材封闭得不严,其中也有水分,那大部分是墓室积水导致的,这种情况下棺液的量很多,所以表公才有此一问。
不过我老爹回答得很确定,我也大约有瞄到两眼,主坟之内确实是没有积水的,所以这棺液必然不是雨水,而更不可能是尸液了,因为这么多的水,尸体恐怕得比奥尼尔还胖。
这两个都不可能,那就只有一个极端的情况,就是这些液体可能是葬下的时候灌入棺材的防腐药水,这确实比较可能,因为这一棺材黑水散发着浓烈的中药的臭味。
这里还有一个比较有趣的一说,我之前也提过,就是在中国古代,是有人用棺液来做药引的,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其实起源还是比较合理的,因为这种防腐的药水中含有一种非常罕见的中药,到了明朝后期已经失传了,后世人如果要使用这种药物,只有让病人去古墓中寻找含有这种成分的棺液。
不过当时庸医太多,以讹传讹,结果很多病人因为吃了古尸的体液而上吐下泻,更有在棺材中放置砒霜朱砂防虫干燥的棺液含有剧毒,直接把人吃挂掉。
这种恶习流传到近代,鲁迅先生也深受其害,他这么讨厌中医是有原因的。
我看着黑水就浑身不自在,这棺材里的东西必然沉在水底,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而且那种水满得快溢出来的感觉,看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我总有幻觉这水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表公他们自然是不怕,他们放下撬杆,就凑到棺材边上,仔细地往黑水中看去。
说是黑水,必然不是墨汁,而是因为光线和浑浊的关系形成的错觉,表公点起一边的纸钱照明,贴近水面。
我远远地看着,就看到黑水之下,被火光照耀下,幽深无比,竟然好像没有底一样。
【十、深渊】
那一棺材水,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奇怪,在上面看下去,不像是在看一个容器,而像是看一口井的感觉。水并不纯,能够看到水下有杂质漂浮着,但是再往深里看,就看不到棺材的底,一片漆黑,犹如深渊,让我有一种错觉,就是这棺材连着另外一个世界。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棺材并不深,一只胳膊左右的高度,这水又不像是墨黑的水,怎么会造成这种现象呢?我感觉可能是因为沉淀的关系,这黑水底部可能沉积了大量的杂质,所以光线没法透过。
表公用撬杆伸进去,搅动了一下,果然如此,一下整棺的水都黑了起来,可以看到很多的漂浮物。中药的臭味更加浓郁起来。
不知道这棺液里有没有毒,不过无论里面有什么,用裸手去碰肯定是不明智的,表公嘀咕了几声就招呼我老爹帮忙,他要把水放干净。
说着他就拿起地上烧纸钱的脸盆,把纸灰扒掉,用来放水,接着另一个老头用撬杆插进棺材的缝隙咬牙用力,嘎吱一声,把棺材的侧面撬出一条缝隙来,那棺液立即从缝隙里流出来,流到脸盆里。
我老爹过去帮忙,用三只脸盆换着,满了就往祠堂后门外的沟渠里倒。我觉得恶心,还是远远看着,就看着棺液慢慢地降了下去。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只往上伸出的手,泡在水里腐烂发黑了,手呈现爪状,似乎想伸出水面抓住什么东西。
显然这具尸体死状并不安详,一般死人放进棺材里都会平躺着,这姿势总让人感觉不对。
表公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凑过去仔细看那只手,看了半天,忽然就吸了口冷气,道:“咦?”
其他人都转头看他,他就到一边拿起一双筷子,从那手上夹起一个东西,晃到我们面前:“你们看这是什么?”
我们凑上去,就发现那竟然是一只指甲大小的螺蛳,鳃盖还没合上,竟然是活的。
【十一、螺蛳】
世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少,不过这一次自己碰到,倒是第一次。几个人盯着那只泥螺,仔细地看,都说不出话来。
棺材是完全密封的,抬过来一路上一点水也没有撒出来,这只泥螺必然是本来就在棺材里的,可是这只棺材在地下埋了快100年了,泥螺怎么可能还是活的。
“难道,咱们吴家的祖坟,真的——?”一边一个老头就轻声嘀咕了一声,表公就啧了一声,将螺蛳放到一边的烟灰缸里,道:“别声张,再看看。”
我们继续看着棺材,一边一盆水已经满了在溢出来,几个人无暇顾及,只得继续去倾倒。
不到十分钟,尸体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我们低头看去,只看了一眼,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我看到的东西,那是一具身材矮小的湿尸,因为防腐药水的关系,尸体没有完全的腐烂,而是保持着大概的形态。然而,让我们毛骨悚然的是,尸体的身上,竟然附着着大量大大小小的泥螺,黑白斑斓,几乎吸满整具尸体,使得第一眼看上去,就好像尸体身上长满了脓包一样。
我老爹看了几眼就吐了,几乎要晕倒,立即跌跌撞撞的,也不管什么长尊礼仪,直接冲出了祠堂到院子里吐了起来。我是完全吓麻了,只感觉浑身都炸,连动也动不了。
尸体呈现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双手成爪,显然死得并不安详,我看到它张得巨大的嘴巴里几乎全部是螺蛳,只觉得自己的嘴巴不舒服。
表公用筷子再次夹出来一只,我们清晰地看到鳃盖合拢,都感觉到背脊发凉:这些泥螺竟然全是活的。
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娘的就算是可以吃尸体,但是这棺材里的氧气也不够啊,更何况这种浑浊的水质可能有毒。
沉默了好久,表公就把那只泥螺又放进了烟灰缸里,然后对边上一人道:“老四头,要不你去把吴三省和曹二刀子叫进来。”
老四头愣了一下:“为什么,阿表,这两个是刺头嘛。”
表公道:“让他们进来自己看看,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他们相信,咱们老祖宗留了一棺材螺蛳给我们,他们要争,让他们每人捞一盘回去自己炒。”说着把筷子往火盆里一扔,就到灵位前跪了下来,给灵位上香。
【十二、商量】
之后的事情,我不甚了解,因为三叔和那个曹二刀子几乎是带人冲了进来,现场一片混乱,表公气得差点吐血,二叔看着就让我先扶着我老爹回去,不要捣乱了。
我一看事情完全失控,立即就开溜了,我刚走就看到祠堂外面一片狼藉,显然他们已经干过一架了。
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我才再次看到三叔,他脑袋已经破了,包着纱布,在那里自己蹲在门槛上吃早饭,我就忙拿了我自己的那份也蹲过去,问他后来的情况。
三叔吃的米兹,吃着和着白粥就骂开了,说太他娘的晦气了,没想到那棺材里啥也没有,害他和曹二刀子打得脑袋都破了,他娘的还真都是自己人不好下杀手,不然他怎么可能吃这个亏。
我说你也太贪了,这不是自家的祖坟嘛,你连自己家的也不放过。
三叔骂道:“你懂个屁,你三叔我还不是为了你老爹争脸,他娘的要不是老子这么在村里横着走,你老爹那族长还呆得下去,况且了,曹二刀子那赔钱货老早就看你三叔我这风光不爽了,老子看着一家的份上也不和他计较,狗日的,咱们家没把他踢出去,他他娘的倒来和我们争东西了,要说那祖坟,我埋都轮不到他,他要埋只能埋厕所边上。”
三叔骂了两声,二叔的声音就从屋子里传了过来,他骂道:“你少糊弄你侄子,什么为了大哥,你还能有这心?你不知道咱们老大最怕这种场面吗?”说着二叔端着一只竹矮椅出来,二叔过的是神仙一样的生活,起得早,吃得也少,早就打完了太极拳,就坐到椅子上,在我们边上喂鸡。
三叔对二叔没脾气,嘀咕了一声就道:“干老子这一行的,就是不能在人前吃亏。说回来,要是那棺材里真是好东西呢?老子还以为当时兵荒马乱的,真的有东西藏在下面,没想到是臭泥螺。”
我知道二叔见多识广,就问他道:“二叔,您看的书多,以前听说过这事没有?”
二叔收起米糠,想了想,道:“你别说,这事情还真不是第一次,我记得杭州凤凰山就挖出来过一个古墓,是南宋年间一个太监的,里面有一池活鱼,五彩斑斓,据说那池子也是封闭的,后来有人吃了一条,结果暴毙。”他皱起眉头,急得那些鸡咯咯叫:“不过,那是在墓室里,兴许有原因,在棺材里,真的还没有。”
我看向三叔,问他倒斗有没有碰到过,他也摇头:“哪有经常碰到这种事的道理,这种事情,老天爷自己在玩,别去想,就当不知道。咱在斗里碰到事情多了,多去想,那你三叔我就成哲学家了。”说着暗指了二叔一下,意思是你二叔就是想得太多了。
我又道:“那后来,这棺材怎么样了?”
三叔叹气道他也走得很早,脑袋给曹二刀子打了,那具尸体是具无名女尸,弄清身份之前不能妄动,“那死人的动作很不妥,我怀疑或者是给封进棺材里的,保不齐是给人害死的。”
“害死?”
“就是给人强迫封进去淹死的,那时候这种事情多得是,表公说的也许是对的,可能是个丫鬟或者偏房。”三叔叹了口气:“管他呢,这么多年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现在他们怎么处理?”
“清了棺材,里面铺了石灰,尸体重新放了进去,螺蛳全捡了出来,请了道士在搞法事。”三叔狠狠咬了一口米兹:“表老头说,要是实在查不出来,就原封不动葬回去,就当不知道。”
二叔不管他,自顾自喂鸡,一边悻然道:“那那些螺蛳呢?表公不是让你拿回来酱爆吗?”
“操,他要吃给他吃,吃死那个老不死的。”三叔道:“昨天全倒到溪里去了,看着就恶心。”
“咦,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恶心道:“那谁还敢下水去摸螺蛳吃?”
“那道士说的,要放生,我他娘的有什么办法。”三叔骂了一声。
这时候院子里冲进来一个人,跑到我面前就急冲冲地问我:“你老爹呢?”
我老爹受了刺激,一直没缓过来,我还没回答,三叔就踢了来人一脚叫:“黑皮,什么事情?”
“表公让吴邪老爹马上去溪边上,他娘的,溪里好像出了什么东西。”
【十三、小溪】
那条山溪流经村子的部分是一个圆形,村子就在半圆形的中间,下雨天或者上游谁在放水的时候溪流会很大,但是一般时候溪水很浅,大概只到膝盖处,溪的底部全是乱石头,早几年这里挖沙的人很多,连稍微小点的卵石都被卖了,所以现在下面都是脸盆大小没棱角的大石头,上面全是绿水毛。
虽然村里有自来水,但是这溪水还是大部分倒马桶、洗衣服、洗澡的场所,溪水的干净程度取决于你上游人家的数量,我就曾经在游泳的时候看到一坨大便从我面前漂过,所以虽然溪水清澈得吓人,在城市人根本看不到,但是我对这溪还是没有什么好感。
我老爹肯定是不能去了,小黑说那怎么办,表公催得急了,我们哪里还管这事,三叔和我立即就扔下饭碗,往溪边跑去看,把二叔的鸡吓得乱飞。
村子很小,几下就到了,这时候正是水位低的时候,溪边一大片干石滩,表公他们都在,围了好几个人。看我们冲过来,就让了一下,表公问我道:“你爹呢?”
我说没醒呢,三叔就已经拨开了人群往溪水里看,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溪里有什么?”
几个人都脸色铁青,表公指着水中一块巨石:“你们站过去,看水里就知道了。”
那巨石冒在水的中间,能站好几个人,上面已经有一个人趴着在看,我和三叔跳过去,也学那个人趴了下来,往水里看去。
水无比清澈,就算天阴着水底也看得一清二楚,我一看,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三叔也骂了一声。
只见在那石头下的水底,密密麻麻的聚满了泥螺,黑白斑斓,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泥螺不是无规则地吸在水底,而是竟然聚成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形状。
那形状,看上去竟然活似一个人的黑影,想要爬到岸上来。
“妈的,这是谁他娘的干的。”三叔就怒了,他大概以为这是恶作剧。
“谁干的?”表公在岸上就冷笑道:“不是你干的吗?”
“放屁!”三叔跳上岸去。
“如果不是你吴三省神通那么广大,那么这就不是人干得了。”表公阴阴道:“我们在这里蹲了三个小时了,这形状一点也没散过。”
【十四、影子】
三叔默然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影子,感觉刚才的发火有点没面子,转移话题道:“操,这鬼东西是谁发现的?”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一个人,那是个小孩,我认得他,他叫吴双蛋,当时我问他老爹怎么给他取这么个名字,他说他老爹叫吴一根,可能是为了报复他爷爷。这小孩子吓得脸色惨白,话也说不出来。
边上一人给我们叙述了经过,原来这小鬼在附近捡石头回去给他老爹修灶台,捡着尿急,小孩子嘛喜欢玩儿,就跳到那石头上往下尿,在尿的时候看见的。
三叔看着那小鬼,就问他道:“你是什么时候尿的尿?”
那小鬼却不理三叔,浑身发抖,只盯着那石头,似乎害怕得要命。
三叔又问了一声还是这个效果,大惑不解,问边上一人:“他在害怕什么?”
那人脸色铁青,指了指石头下方的螺蛳群,道:“他刚才和我们说,‘它’在动,比起他刚看到的时候,这东西爬上来了一点!”
当时,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氛在我们中弥漫开来,我看到表公的手指都在轻微地发抖。
沉默了良久,三叔就骂了一声,从岸上拿起了一根树枝,跳过去伸进水里,用力搅动,把那些螺蛳全部都从石头上搅了起来,拨弄到一边,然后回来吼了一声道:“怕个屌,咱们是干什么的,还怕被酱爆螺蛳干掉?”
看着那人形诡异的形状消失掉,果然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三叔叫了围观的人中自己的伙计,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对其他人道:“回去回去!别看了,回去自己炒一盘看个够。”
围观的人悻然而散,三叔就走到表公面前,对他轻声道:“表老头,信得过我吗?”
表公皱起眉头看着三叔:“你小子想干嘛?”
“这事儿他娘的——你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我老大干不了这活儿,你手下又没人,再闹下去,恐怕全村都得知道了。”
表公显然也在忌讳这一点,阴着脸想着,好久才点头:“别给我玩花样,不然你小子死得比螺蛳惨。”
三叔咧了咧嘴巴,看了看那溪水,问道:“迁祖坟是什么时候下葬?”
表公道:“还有三天。”
“别拖了,明天就下葬掉,给点钱那个道士,让他改个日子。”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他娘真的要出事。”
表公点了点头,“我有数。你打算怎么办?”
三叔道:“这溪我找兄弟守着,等一下我去买点‘克螺星’来,把这里的螺蛳全干了。”
说着三叔就招呼我走,要去城里买东西,叫我开车。
我急冲冲地跟过去,就问他:“叔,这事情太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三叔摆手让我别说,上了车,他立即眯起眼对我道:“他奶奶的,咱们可能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
“多出来的那具棺材,恐怕不是葬那具死人的,它葬的是那些泥螺。”
“啊,为什么?”
“老子怎么知道。”三叔皱着眉头:“他娘的,我怕是要出事了,不管怎么说,先灭了那些泥螺再说。”
【十五、杀杀】
我载着三叔去了镇里的农药店,买了什么专门杀螺蛳的农药,死贵,三叔还没带钱,还是我付的帐。
我们回到村里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来到溪滩,果然有三叔的人守着,不过,那些螺蛳似乎没有再聚起来,找了一下甚至连单个的都找不到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三叔不管这些,分配了一些人手,分了几段去洒药,搞完后天黑了,三叔道:“得,明后年这里人都没螺蛳吃了。”
我恶心道:“我这辈子都不吃了。”
我们回去睡觉,今天是有点累了,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而且我的金杯好久没保养了,刹车好像有点问题,开得特别累,躺下我就着了。
临睡着我还在想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些螺蛳要聚成那种诡异的形状,难道有什么恶鬼附在螺蛳上了。半梦半醒的脑子里全是那诡异的影子,好像那螺蛳从溪里爬了出来,一路过来到了我的床前。
这觉睡得比熬夜还累,想醒也醒不过来,一直到3点多的时候,我终于被尿憋醒了。
农村里的公厕我是没法去上的,就是一粪缸,我没信心不掉下去,也受不了味道,而我的房间里也没有厕所,就出去到门外操场里放了水,放完回去的时候,我忽然就发现三叔的房门开着,里面还亮着灯。
给冷风一吹我人很精神,心说三叔还在干嘛,就走了过来,往里一探,就看到里面没人,而且衣服都不在,好像匆匆离开了。我悻然回房间,晃眼间,忽然感觉哪里有人看着我。
我不是个神经敏感的人,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我确定肯定是刚才晃眼的时候,眼睛瞄到了什么东西。
但是老房子里所有的东西我都不熟悉,我回望了一下,也没有感觉到是什么东西引起了我的错觉。
看了几下不由悻然,心说他娘的这几天的事情让我晕头了,所以说神神叨叨的事情最容易让人走火入魔,好像有其特性。
我躺回去睡觉,刚才睡得不舒服,现在人精神了一下,短时间内也难以成眠,就关上灯,带上耳机听MP3。
然而奇怪的是,我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浑身不自在,还是有人在看我。这感觉不是很强烈,但是非常难受,挥之不去。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把MP3关了,坐起来用力按摩太阳穴,一边深呼吸,想让自己安定下来。
这多少有点作用,深呼吸了大概十几分钟,我整个人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那种感觉还存在,但是我人没有那么烦躁了,我用力揉搓了一下脸,就感觉到自己不用睡了,按照这经验,今天晚上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会舒服,还是等到天亮了捱一下,捱到中午睡个午觉有用。
想着我又琢磨这么早应该干嘛好呢,看了看表才4点不到,他娘的,要么陪二叔打太极去,他也快下来了。我打了个哈欠就条件反射地转头看窗外。
这一看我的头皮立即炸了起来,心脏几乎停了一下。
我看到在我的窗户上,竟然趴着一个影子。
一个人影——
【十六、窥探】
当时的我没有多少经历,看到那影子,又是在那种环境下突然看见,我整个人就毛了,不受控制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叫了起来。
叫了两声二叔就下来了,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去打太极,冲到我房里,问我干嘛。我指着那窗户嘴巴都结巴了,“影——影子!”
二叔看了一眼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反应比我快,立即就冲了过去,一下打开窗,往外看去,叫道:“谁!”
我也穿好衣服冲了过去,一看,却发现窗外什么都没有,外面是晒谷子的大院子,青色的路灯照出一大片去,但是绝对没有人。
二叔把着窗沿看了看四周,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就算是有人跑了,也至少会有点动静。这时候,他嗯了一声,缩回来忽然就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就看到他的手湿了。
再看窗沿上,竟然也全是水,我忽然就有股不详的预感,立即把窗拉回来半扇,一看,我操,窗户外面的玻璃上,竟然爬满了黑白斑斓的螺蛳!
再看另外一面,竟然也全部都是。
我吸了长长的一口凉气,立即就跑到外面去,把窗户关上,就看到那些泥螺竟然比早上看到的数量更多,密密麻麻,聚在一起,那几段诡异的形状,活脱脱就是一个人趴在我的窗上,在往里窥探。
我浑身发凉,只觉得一股极度的悚然由头到脚过了一遍。二叔也是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腿肚子直打哆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说话,问他道:“二叔,这到底是什么?”
二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我不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二叔没回答我,而是拿出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我脑子一片空白,一点也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他是打给了我三叔。
不一会儿,三叔就从外面跑了回来。原来他半夜和伙计一起去溪边蹲点了,晚上洒药之后半天都没有一只螺蛳浮起来,他怕溪水太活,农药没用,那些泥螺可能会在晚上聚起来的,就在溪边巡视。
他带着几个伙计,跑到我们边上什么也没问,直接就往窗上看去。一看之下,他立即就脸色惨白起来。
他边上一个伙计道:“我操,这些他娘的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三叔没回答他,而是立即拿起一边耙谷子的耙子,把螺蛳从我窗上耙了下来。
泥螺的数量之多,让我瞠目结舌,拨弄到地上完全就是一堆,一坨一坨,我以前吃螺蛳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这东西这么恶心。
全部弄下来后,三叔在地上拨弄了几下,“湿的,出水的时间不长。你们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源。”
他的伙计马上散开到四周去看,才走了没几步,二叔就道:“不用找了,是从那里。”
我们转向他指的地方,就发现我的墙根下是一个下水槽,一直通到阴沟里去。
农村里的下水系统非常简陋,和农田的灌溉系统是差不多的,而所有的生活污水都是就近进溪流里去的,所以这条阴沟是和溪相通的。事实上,这些所有人的下水道,都是和溪相通的。二叔道:“你看没下雨,这下水槽都是湿的,肯定是从阴沟里爬上来的。”
“他娘的,难怪老子一只毒死的螺蛳都看不到,原来都躲到下水道里去了。”三叔骂了一声。
“怎么处理?”一个伙计问。
“全部弄死!”三叔立即道,说着就拿起耙子往地上的泥螺群里砸,他的伙计马上帮忙,拿什么的都有,二叔立即就把他们阻止了。
“你干什么?”三叔问道。
二叔就道:“你这么干是没用的。”说着翻开了阴沟的盖子,我们一看,只见整个阴沟里面全是泥螺。
【十七、二叔】
早上6点钟,我们全部都集中到了祠堂,表公和几个知情的老人全部都被叫了过来。
阴沟被三叔用石头堵了起来,然后灌了米糠和白水泥,除此之外,家里所有的下水口子,三叔全堵了。那些螺蛳被铲到一边,砸碎了用火烧了。
冬天的天色未亮,只有一点蒙灰色,九只棺材的法事已经做完,今天中午就可以下葬,但是这本来盛大的仪式,完全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围在火盆周围,只感觉阴森与悚然的气氛。
“那个说把螺蛳放生的道士是哪个,老子把他按茅坑里淹死。”三叔恨恨道。
表公哼哼了一声,“现在你就算让他把茅坑淹死都没用了。”他几声老人咳,显然没睡好:“还是琢磨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我看,这他娘的就是闹鬼。”有一人道。
“你见过鬼是这种样子的?”曹二刀子在一边讥讽道:“要么你家三爷的鬼是这个样子。”
那人是三叔的伙计,立即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你下过地吗你。”
表公挥手把他拦下来:“好了,有屁等这事情解决了再放,老子不想听这种废话。”
那人缩了回去,表公就对二叔道:“吴二白,你小子是狗头师爷,平时就是你精细,你别不说话,说说你怎么看这事情。”
二叔在这种场合不太说话,如今被问起,只好皱起眉头道:“我说不准,不过,我感觉这事情可能是有人搞鬼。”
“搞鬼?”表公摇头,就把他看到那泥螺聚成的鬼影三个小时不散去的事情说了:“老子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凡事总有解释,就是可能性大可能性小的问题。”二叔道。
“哦,你说说看。”表公有兴趣道。
“比如说你就是搞鬼的那个人,事情就可以解释了。”二叔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泥螺,这里是乡下,要多少有多少。”
表公拍桌子道:“胡扯。”
“我就是举个例子。”二叔道:“要说得通怎么样都说得通,我也可以说那具女尸的鬼魂附在那些螺蛳身上了,怎么说都行,我们想这些没用。”
曹二刀子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动员全村灭螺蛳?”
二叔摇头道:“咱们应该做的,是弄清楚为什么祖坟里会多了一具棺材,这才是事情的本源,知道了这个,后面就好猜了。”
众人一片沉默,显然二叔说的是对的。
“这事情恐怕很难,这棺材到底太久了,老人都不在了,恐怕永远会是个谜了。”表公道。
“难道就一个都没有了吗?”二叔问道。
“好像真还——”
他一说这话,我忽然就觉得熟悉,一想立即就想起来:“表公,你不是说另一个村子有个100多岁的徐阿琴吗?他还帮我们修过祠堂呢,咱们可以去问问他看。”
表公一听眼睛就一亮:“对,是有一个徐阿琴。”不过随即又皱眉:“我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100多岁,当时的事情能记得吗?”
“徐阿琴?”三叔嘀咕了一声,好像有点什么印象。
“这件事情必然古怪,如果他知道,肯定会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二叔道:“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不想以后看见螺蛳就跑路。”
【十八、阿琴】
徐阿琴所在的村子叫赵山渡,也是在山溪边上,不过那边那段山溪非常宽,所以当时有一个渡头,后来架了桥渡头就荒废了,不过赵山渡的名字沿用了下来,那桥是一座古桥,桥上全是青鱼浮雕,据说是要镇溪里的什么东西,据说桥头还有乌龟的石雕,后来被别人偷了。
我开着金杯一路听二叔讲来历,讲到乌龟石雕的事情,我看到三叔的脸色变了变,就问他是不是他干的。三叔道惭愧,没赶上,据他所知,可能是他老头我爷爷干的,就算不是也倒过手,因为他小时候在家里看到过类似的。
表公没跟来,我的小金杯也坐不下那么多人,只有我二叔三叔加了三叔一个伙计。
赵山渡离这绝对距离不远,在村口抬头就能看见上游的山腰上属于赵山渡的一座庙,不过开车就要了命了,盘山小路,太考验我的开车技术了,我一直20码不上,到了那边已经是中午。
这时候已经是祖坟重新下葬的时辰了,我本来就不想参加,给我找了个当司机的借口跑了,表公那边就说我们生辰八字要回避,就我老爹一个人参加了,我老爹今天气色好多了,好在他躺了几天,不知道这些倒霉事情。
到了赵山渡,我们问人,徐阿琴百岁老人,很有名气,一问就问了出来,村子不大,很快便到了他的家中。
那是非常破旧的木结构的房子,一半的瓦片已经没了,几乎是上下通的房子,进门看见院子里有铁丝挂着很多的咸菜,一个干枯的老头缩在门口晒太阳。穿着蓝色的麻布衣服,戴着绒的帽子,地上还有晒的我不知道的一种菜。
“他娘的,老二,谁说吃咸菜短命?”三叔就嘀咕道。
“叫我二哥,不要叫我老二。”二叔道。
我忍住笑,一边跟着他们走了过去,那老人抬起头来看着我们,显然有些讶异,他抬头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的脸,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老的一张脸,那种感觉,无法形容,我见过的老人不算少,百岁的也见过,但是那些人的脸,我都能够接受,但是这张脸,却让我感觉到有点恐惧,那太老了,这真的只有一百岁?
二叔说明了来意,徐阿琴也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站起来,只是点了点头,动了动没有牙齿的嘴唇,似乎在思考,等了有两分钟他才开口(说的是纯正的老长沙话):“这么久的事情,我不知道记得不记得。”
“麻烦你想想。”二叔道。
“你买我几把腌菜,我就想想。”徐阿琴指了指挂在铁丝上的咸菜。
我和二叔三叔都一愣,我心说哟喝,别看长得这么老,心里倒是挺明白的。我们互相看了看,三叔就道:“多少钱一把?”
三叔的想法是,他说这个可能是隐语,其实意思就是要钱,当然价格不会是真的价格,而会很高,这是敲竹杠的一种方式。
“2块钱一把。”
我们又互相看了看,感觉这老头还真的只想卖几把腌菜,三叔道好,那就买个三把,就示意让我掏钱。
我心说他娘的怎么又是我,也不好意思说没有,就从口袋里摸了一下,结果全是一百的,只有一张五块的,就条件反射道:“5块三把算了。”
三叔啪打了我一下脑壳,“你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讨价还价。”抽出一张一百就递了过去,“老爷子,我全买了,你快想。”
徐阿琴哆哆嗦嗦地把钱接了过去,还对着太阳照了照,才道:“你们刚才问我什么?”
【十九、传说】
二叔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徐阿琴又陷入了回忆,想了很久,我们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抬起头来,问我们道:“难道,你们是吴家的人?”
二叔点了点头,徐阿琴就叹气道:“也对,你们也只能来问我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剩下我一个了。”
“你还记得?”三叔就急问道。
徐阿琴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拍了拍边上的长凳子让我们坐下来,二叔和我坐了下来,三叔蹲着,那老人就哆哆嗦嗦点起水烟吸了两口,缓缓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记得估摸的意思。”
(徐阿琴讲话的速度很慢,而且每句话之间的停顿很长,显然虽然他的听力还没有受到很大的损害,但是脑子确实是相当的迟钝了。我们都沉着气,没有一点催促,因为怕一催促,就可能让他忘记接下去的内容。)
他顿了顿,看了看太阳,又道:“那是我在你们村做长工的时候,帮你们吴家修祠堂,当时听你们村一个老人讲的,那个老鬼很早就死掉了,他还欠我一块六毛钱没还呢。”
当时是土地革命刚开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革命怎么革,当时吴家被划分成富农,属于再教育的阶级,但是全国都在打仗,算起来应该是193几年的事情,想想真是骇然,60多年前的事情,我辛辛苦苦活到现在总共才只有20多年。
当时修祠堂属于大劳力劳动,不像现在,地面上场面上的东西弄弄就行了,那时候就是要扩大祠堂的规模,相当于现在盖一栋平房了,所以吴家招了长工,先在老祠堂炖肉。
那年代有肉吃就是皇帝,所以来了不少人,徐阿琴是老长工,和当时的吴家人很熟悉,他们吃完之后就在囤毛篙的广场上休息晒太阳,当时人聚在一起,不是聊东聊西地聊哪家婆娘奶子大,哪家寡妇家的墙头又被蹭掉了,就是聊老底子神神叨叨的事情。
徐阿琴当时是个老实人,就一直听着,有个老头就和他们显摆自己的资历,道吴家为什么这么兴旺,是因为他们的祖坟,不简单。
吴家的老祖宗当年发迹的时候,买了半个村子的地,大宅子连了四道院子,但是没富完一代就家道中落了,没完没了的打仗,有钱都没用,到了立坟的时候已经和村里其他人差不多了,就找了个地方草草地葬了,没想到刨坟的时候,却在那地方挖出了一口古井。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年代的古井,井上压着一块大青石,上面刻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字。他们搬开青石,就看到那是座枯井,井壁上密密麻麻吸满了已经干死的螺蛳壳。
【二十、石灰】
那些螺壳数量非常多,密密麻麻,一层叠着一层,好像从井壁上长出来的瘤子。吴家老大觉得非常奇怪,不过这算是大好事情,因为修井的古砖十分结实,这些砖头正好能挖出来用,能省一大笔开销,如果多出来还能卖钱。
为了取砖,他们用洋镐把那些石灰化的螺蛳壳敲下来,这一敲不得了,他们就发现那些螺蛳壳下面,竟然裹着好几具骨骸,给包在干螺壳里面紧紧贴在墙壁上,已经完全石灰化了。
最离奇的是,他们敲那螺蛳壳的最深处,竟然有水渗出来,敲开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空腔,里面还有一具湿尸。
这具尸体保存得极好,不仅只是略微地有点缩水,连皮肤都有光泽,只是肤色发着腐绿,看得出是一个极年轻的女人,浑身赤裸,尸体的指甲和头发都极长,指甲都长得翻了起来。
这事情就不一般了,这挖坟挖出了古井,还在里面发现一具古尸,那这坟是修是不修?
他们猜想,这女尸可能是前几朝的人,大约是投井或给人害死的,不知道为何,这些螺蛳可能是为了争抢腐尸聚了过去,却因为女尸身带剧毒,全部死在边上,结果竟然形成了一只“螺壳棺”,把女尸保存了下来。
吴家老大此时完全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了当时的老人,问他们该如何处理。
可是谁也没见过这种死人,尸体停在老祠堂,很快就臭了起来,找道士来封都封不住,而且那种臭还不是尸臭,而是腥臭,一股泥螺蛳的臭味。有人就建议吴家老大去找风水先生看一看。
那风水先生叫做独眼沈,据说非常厉害,到那井口看了看,却一言不发,吴家老大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最后他一分钱也不要走了,临走就留给了吴家老大一张条子。
那条子上写的什么,没有人知道,村里人只知道吴家老大还是在那个地方修了坟,葬了吴老爷子,那具古尸后来下落不明。
这事情在村里乡间传来传去,逐渐就有人传出了这么个说法:吴家的村子叫做冒沙井,似乎也是由井而来,传说古代这里是大旱地,因为这里有井,所以才成村,这口井就是这村子的命眼,吴家老大挖出的这口井可能就是当时的古井,现在他们的祖坟压在村子的命眼上,好处全给吴家占了。
无独有偶,吴家从那时候起,忽然又开始风声水起起来,好像也应了这个说法。
从赵山渡回来,车上我们就仔细地琢磨徐阿琴和我们说的这个传说,二叔对风水十分精通,我就问他咱们祖坟是不是风水这么好?
二叔道这个已经不属于风水的范畴了,你没听,那是因为压着井口,古时候有是有这样的说法,叫做龙眼,这井口可能连着什么龙脉的气脉,那种龙脉叫做“藏龙”,但是这是看不出来的,独眼沈要是能看出来,那就不是什么风水先生,那是风水宗师,这必然不是靠谱的事情,而且说实话,咱们祖坟的风水其实相当一般。
“那你感觉那独眼沈给咱们祖宗留的条子上写的是什么?”
“我感觉大约是天机不可泄露,你找别人去吧之类的话吧。”
“你这更不靠谱,如果这样,咱们祖宗肯定更不敢下葬,他当时拆井,他娘的肯定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三叔道。
二叔点头:“如果不是这方面的事情,我想恐怕是那具死人的事情。也许那井根本就没什么关系,让那风水先生不敢说话的是那具死人。那张纸条,也许是写了关于那个死人的事情。”
我看二叔一脸奇怪的表情,就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眉目了?”
“不好说,我还得回去看看咱们的族谱,才能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他道:“如果我想的没错,那咱们可犯了大错了。”
【二十一、族谱】
回到村里,仪式已经完成了,吃的豆腐宴还没完全散,我老爹和表公还在处理善后,不过这一桩大事,算是完成了。一边还剩下几桌,大部分都是道士和唱班的,别人吃的时候他们要唱,现在轮到他们吃。老爹一脸疲惫,不过精神还行,还在陪几个唱班的吃饭,也没空理会我,表公看到我们回来,就迎了过来,问我们进展如何。
三叔把经过草草一说,表公并不是很明白,二叔就道去他家看族谱,看了他再仔细说。
族谱有两本,一本是抄的,在我另一个亲戚家,原版的藏在表公家,表公辞了他那一桌人,就让我们随他去。
族谱被他放在他卧室的檀木箱里,锁得很好,对于表公来说,这东西是他地位的象征。老族谱的记录方式非常特别,我们是翻不来的,就由表公帮我们翻,很快便到了我们家的那一脉。
吴家的老太爷,祖坟里的第一只棺材,在族谱中还不是嫡系长子,不过其他支脉都不可考了,这一脉才显得如此显眼。到了后面的,基本上都是从吴家老太爷那一脉下来的。我看到吴老太爷的号叫“祖义公”,长子在上面的号是“善成公”,善成公下面有小字:妣何氏长子万机次子万伯三子万相。
也就是徐阿琴说的吴家老大,就是善成公,善成公的妈妈叫做何氏,而善成公有三个儿子,长子吴万机,次子吴万伯,三子吴万相。
中国的族谱里是没有女性的名字的,所以这里不知道善成公的正室是谁,不过,在后面,稍微有一些成就的人都有简传,大概一页左右,简单地介绍那人的成就以及娶妻的情况和生子的情况。二叔就翻了过去,直接查善成公,他说善成公是咱们这一脉的第二个,那么这族谱肯定是他修的,必然也有简传。
翻开一看,果然是有,善成公,也就是修了祖坟的吴家阿大,有两个老婆,三个儿子。二叔仔细去看他老婆的名字,就道:“有了。”
我们凑过去问怎么了,他道你们看,这两个老婆,第一个是安氏,第二个叫何氏,然后翻到前面看族谱,善成公的三个儿子,全是偏房何氏生的。
我道,这么说正室没生孩子,正室无所出。这也正常啊,当时又没有玛利亚妇女医院治疗不孕不育。
二叔又让表公把登记祖坟的棺名的纸拿出,气定神闲道:“但你们看,祖坟里和善成公合葬的棺材,却不是安氏,而是何氏。就算无所出,也不可能让偏房充当正室下葬。再看,这简传里有何氏的简要生平,是赵山渡何家的四女儿,死在什么时候,都有写,但是这个正室安氏,却什么记录也没有。在封建社会,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就是那个何氏仗着儿子飞扬跋扈,吴家还有族长族亲,不会让她在这种方面破例,要是她干了非被沉江不可。可是这事情却发生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正室安氏,好像一个隐形人一样,非常神秘。”说得好像教书先生一样。
我对这些什么什么氏一点概念也没有,听得头都大了,让他打住,“二叔你简单点说。”
二叔拿了一支笔,在棺名登记的纸头背面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六命通汇》,里面有这么一个典故,讲了古代某些代称的方式,其中就有这个安字:安谐音是暗,暗就是没有光线,没有光亮,也就是说,暗就是无明。安氏,就是无名氏。还有人写过一句诗,叫做‘可怜蒙城皆安氏,生人何须怀东土’。”
我有点意识到二叔的意思所在了,但是不敢相信他是这个意思,表公和三叔就更不明白了,我就道:“二叔,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这正室安氏,没有名字?然后,多出来的那具无名棺,就是正室安氏的棺材?”
二叔点头,表公就道:“可那具棺材里的女尸,不像是正室的葬法啊。”
二叔道你们听我说完,又翻到了族谱,就道:“当时那个年代,怎么可能会有人娶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当正室呢?这个安氏的存在,相当的诡异。”
“你别说得这么绝对,也许就有一特别低调的正室,她就姓安,就不能生孩子呢?”三叔道:“你这也是瞎想。而且你是怎么就想到这方面去的?我刚才听那老妖怪讲的时候,压根就想不到那方面去啊。”
我也奇怪,二叔你这也太天马行空了。
二叔道:“当然是有理由的,我是在他讲到最后的时候注意到的。”
【二十二、安氏】
二叔往藤椅上靠着,一边翻着族谱,一边缓缓对我们继续道:“徐阿琴说,咱们的祖坟,就是当时挖出古井的地方,最后善成公并没有换地方,还是葬在了原地,而且最后这件事情,有一个比较厉害的风水先生参与了。这就有个讲不通的地方,既然那地方风水很一般,又从地里挖出了死人,那是阴煞之地,为什么善成公还要坚持把祖坟修在那里?”
“村民的什么宝井的谣传显然是空穴来风,冒沙井一般是说那地方旱,咱们这老村子是出了名的旱村,闹饥荒都是这一带最严重,按照他们的说法,咱们祖坟修在这种地方不旱死才怪。所以埋在那地方肯定是没好处的,善成公既然不是因为有好处坚持,那就是事情的反面,他是被迫的。”
“被迫?”
“对,把祖坟修在那个位置,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这就必然和独眼沈的那张纸条有关系了,而我想不得以的问题所在,就是在古井里挖出的那具古尸出了问题。”
表公听着,吸了一口水烟,道:“这么说来——”说了欲言又止。
“我对这些基本能确定,所以我就开始考虑,这些因素下,当时最有可能的是一个什么情况,想来想去,我就意识到,那具被螺蛳包住的女尸,是一具窨尸,而之前挖出的时候,井口压着刻着字的大石头,显然是用来封死井口的,那么这具窨尸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给人扑在里面。而这里几代前就盗墓之风繁盛——”
听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你是说,那独眼沈认为,这具古尸不是给人害死的,而是——”
“浑身赤裸,没有任何的首饰配玉,显然是盗墓之后被人掠去身上所有的东西,然后丢入井中,加上外面还有另外的骨骸,这古井可能之前是土夫子毁尸的地方,而且,他们可能还是盗鲜货的,就是盗的是新下葬的死人。”
我立即点头同意:“精辟啊。”
“这具女尸浑身发着腐绿,死而不僵,有起尸的嫌疑,恐怕再埋一段时间就要出来害人了。”二叔道:“当时的土夫子可能也这么想,所以急急抛入了井中,用巨石压井并做了警告的记号,这井中抛着多具腐尸,食腐的泥螺大量繁殖,数量极多,于是争抢新尸,结果被尸毒毒死,覆盖在尸体表面,形成了密闭的棺材,使得这具女尸保存了下来——当然,这也只是推测。”二叔话风转了一下:“考古只能无限接近真相,但是永远不能划等号。”
“你继续说。”表公点头道。
“然后问题就来了,善成公开凿了古井,挖出了古尸放置在祠堂之内,如果是普通死人,大约就是烧了算了,坟地不吉利,再换一块便是,为何他们在那个时候请了风水先生,我想必然是那具古尸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变化,引起了善成公的恐慌。想到这里,我便发现这些事情似乎可以连起来了。”二叔揉了揉太阳穴:“当时的风水先生大部分都是神棍,必然会趁此机会索要钱财,定然编了什么诡异的谎话。”
“徐阿琴说那个风水先生没要钱啊。”
“那个时候的习俗,请风水先生不是给钱,而是赠物,现在很多算命的也是这样,说不要钱,你要是诚信谢我,我就要你身上一样东西,你‘送’给我。你老爹上次就是给人骗去一块表,所以风水先生不会吃亏,必然是得了比钱更大的好处。”二叔道:“于是我就考虑,那风水先生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我把那些神棍惯用的伎俩过了一遍,就有了一个相当骇人听闻的想法。”
“是什么?老二你直接说行不行?你他娘的都快赶上你茶馆里说书的那个蔡老二了。”三叔道。
“是阴婚。”
“阴婚?”
“对,娶鬼妻,那风水先生肯定说的是这样的内容:善成公惊扰了鬼尸,这具女尸出现异状,必然要成厉鬼,要保家宅平安,只有娶了这具女尸,让她登籍入坟,否则整个村子都可能遭殃,所以在族长的压力下,善成公才不得以把祖坟修在了原来的地方。”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感觉有点恶心。几个人都不说话,隔了一会儿三叔道:“需要洞房吗?”
“我们不需要知道这种细节。”二叔悠然道:“这些全是我的猜测,所以我就在想看看族谱,能不能找到能证明我想法的线索,现在看来,这想法还是有一定可能的。这位安氏,估计就是那具井下的古尸,也就是无名棺中的尸首,而何氏虽然名为偏房,却是实际的正室,所以两具棺材必须都入祖坟。这事情太过于晦涩,所以——”
“要是我我肯定也不想别人知道。”三叔道。
“那么,这么说来,那螺蛳聚成的鬼影子,岂不是应了那风水先生的说法,是那具古尸的厉鬼?”我忽然背脊一凉。
“非也。”二叔放下族谱:“所谓厉鬼凶妖,都是空穴来风,清朝时候的事情了,他们那时候的人信,我们怎么可以信。”
【二十三、大雨】
“你不信,那你怎么解释咱们碰到的事情?”我道,这棺中的活泥螺,溪水中的鬼影,无一不透着诡异,要说不是因为闹鬼,我还真想不出能怎么解释。
“这个现在还不明了,鬼神之说我是不信的,不过既然知道了本源,那至少有个想的方向。”二叔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咱们也不用太担心这些螺蛳,还有三天我们才回杭州,我再想想,也看看情况,如果真的是那女尸的恶鬼,那么咱们祖坟已经迁了,那具无名女尸也一起下葬了,按照道理也没什么好怨的。”
我们都叹了口气,看来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表公看了看墙上的钟就站了起来,说那就各自先忙着吧,说着就回去看那边结束了没有,我和二叔三叔就回去休息了。
车上还有徐阿琴的咸菜,我问怎么办,总不能一路带回到杭州去,我一运货人家一闻这古董上全是咸菜味,买卖还不都黄了,三叔说你找地方堆起来先,你三叔我爱吃这个。
折腾了一番休息,我就忐忑不安,想着那传说里腐绿色的女尸,浑身不自在,就又从上到下检查了一下所有房子的下水道,自来水管的水塔在镇里,想必应该没什么关系,其他通着水的地方我也想不出来了,才稍微有点放心。
今天大早起来,昨天的疲劳加上熬夜加上今天又是一天的开车,我实在把持不住,八点多我就睡了,这是疲劳之后的睡眠,一下就睡得沉起来。实在太累了,连梦都没做,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早起起来才5点,精神完全恢复,神清气爽,就觉得天色非常暗,我披了衣服起来,走到窗口,听着外面的声音忽然我就一愣,意识到有点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在我心里出现了,我立即冲到外屋的屋檐下,就看到二叔和三叔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哪里。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看到在瓢泼大雨中,有一个什么东西,站在了我们院子里。
【二十四、物体】
雨下得很大,视线模糊,因为下水道被堵,院子里全是积水,房檐下的雨帘倾泻而下,满耳磅礴之声。
路灯的灯光照出去,能看到那个东西有着一个人形的形状,但是那个形状又不太像人,在雨中能看到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所有的细节都不甚分明。
就是如此,我也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我咽了一口吐沫,哑然道:“它竟然已经有人形了——”
“这算什么人形?外星人?”三叔道。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问道。
“我半个小时前起来准备锻炼的时候就看见了。”二叔道:“当时它还在门口。”
我心里一个激灵,现在这个东西的位置在院子的中央,离我们有十米左右,也就是说,在半个小时里,这个东西一直在朝我们靠近。
我看三叔和二叔的衣服都是干的,就问道:“你们就没有过去看看?”
“要么你过去?”三叔瞪了我一眼。我看他们神色有异,就问怎么了?
“这一次有点不寻常。”二叔道:“你看这雨水。”
我低头看院子里积下的水潭,就发现这积下的水是一片一片的,有几片竟然飘着一层发暗发红的东西。“这是……”
“血。”二叔道。
我吸了口凉气,立即感觉到强烈的不安,手都有点发凉,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你别慌,我已经给我伙计打了电话,让他们拿家伙来。”三叔道,这时候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镰刀,眼里泛着凶光,“不管这是什么东西,老子也让它有来无回。”
我点头示意,不由心揪了起来,立即四处也找防身的东西,最后找到一根扁担,立即扮成鬼子进村的样子,缩在三叔后面等着。
这雨没完没了,又下了十分钟,才小了起来,这时候三叔的伙计才到,竟然没人敢从院门进来,都从三叔房里的窗户把家伙递了上来,三叔早就在等这一刻,把镰刀插进腰间,抖开了包着家伙的油布。
我一看,是一只短头的猎枪,新的,油光铮亮,“看这货色,全是在昌江买的,就是白沙起义的地方,全是当地人的手工活。一枪下去,别说螺蛳了,骡子的脑袋都打飞。”三叔咧嘴笑道。
“你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来倒腾这东西吧。”二叔道。
“胡扯,老子又不是干偷猎的,朋友帮我带的。”三叔道,一边利索地装上子弹上膛,用油布盖住枪,一边走进了雨里:“好了,咱们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我和二叔也跟了过去,二叔竟然还冷静地打起了伞。几步就靠近了那东西,我们不敢靠太近,离它两三米就停了下来,仔细看去,这一看我一下子毛骨悚然。
那是一堆庞大的黑白斑斓的螺蛳聚成的“柱子”,大约是一个人的形状,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东西硕大的头颅上,竟然还隐约有五官,扭曲畸形,看上去无比的狰狞。
三叔看着都有点吸凉气,我们绕着这东西转了两圈,这东西纹丝不动,三叔就举起了枪:“咱们先打一炮试试?”
刚想扣动扳机,二叔就拦住了他,对我们道:“等等,这个……里面好像有东西。”
“怎么?”
二叔盯着看了一会儿,拿过我的扁担用力插进螺蛳堆里,一搅,螺蛳四散,一下竟然有一只人手从里面露了出来。
【二十五、死亡】
表公的尸体躺在祠堂里,还在不停地淌水,尸体前面围着屏风,屏风外所有吴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到了,坐在长凳上,我老爹坐在主位,按着自己的额头,几乎无法说话,这一次是真的焦头烂额了。
我和三叔都缩在角落里,刚刚熄掉的烧纸钱的铁盆又拿出来,几个女亲戚又开始烧纸,男人们都拼命地抽烟。快过年了,出这种事情,真是不吉利。
二叔和另外几个人在里面检查尸体,村里的警察也来了,在没下地的时候,这些都是良民。半晌警察出来,二叔跟着就给我们打了手势,让我们跟着去。
打了伞到了村派出所,其实也就一办公室,把事情给交代了,我们三个坐到派出所外的房檐下蹲着,惆怅得一塌糊涂。三叔叼着烟,看着天也不说话。
和表公的感情自然不会深到那种地步,这些人对死亡都是看得相当开的,只不过这事儿不爽气而已。
“是淹死的。”二叔道:“昨天咱们结束回去,可能给那几个道士灌了几杯,有点多了,回来滚进溪里了,结果入夜下了大雨,就这么没了。”
“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在溪里给水冲的时候,身上给划得一塌糊涂。”二叔摇头:“全是口子,骨头都看见了,太惨了。”
“那些螺蛳的事情咱们就不往外说了?”三叔道。
“说出来谁信?你说咱村派出所有类似X档案那样的部门吗?”我道。
三叔吧嗒吧嗒抽烟,把烟屁股扔到雨里。表公一死,原定的时间不能回杭州了,而且现在死了人了,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更麻烦。因为表公是我们这一脉说得比较响的,平时靠他的威信压着下面的人,他抬着我老爹做族长,现在一死,不光我老爹可能要被人挤兑,这家族派系里无言的麻烦会越来越多。特别是这几天表公老是和我们密谈,别人肯定看在眼里,这一下肯定说什么的都有。
“如果真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倒也心安。”三叔道。
我点头,表公酒量很好,说他会喝醉谁也不信,话说回来这里人都是喝绿豆烧这种度数的酒的,豆腐宴吃的是剑南春,还是低度的,怕的就是有人喝多了闹,这酒对这里人说起来就是白开水似的。
“不过他到底年纪大了,谁知道呢。”我安慰自己道。
“大侄子,这事情我看不成,等雨停了,还得去镇上买农药,干他娘的,咱们和那些螺蛳拼了!”三叔骂了一声娘:“看谁灭了谁。”
我叹气,心说还真是憋气,大冬天老远跑这里来和螺蛳较劲,这年他娘的怎么过啊,心里也开始琢磨杭州的事情,如果这么久不回去,那边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呢,王盟同学再过几天就回家了,难道提早打烊?这边的事情没完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了。我心里有个预感,如果这事情不能圆满解决,可能以后再也不用回来了。
这时候我看到二叔正看着一边的阴沟发愣,好像在想什么心思,就拍了他一下:“二叔你琢磨什么呢?”
二叔回过神来,道:“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怎么了?”三叔凑过来。
“你们不觉得奇怪,那东西为什么老往咱们院子里跑?咱们住的地方离这溪可有点距离。”
“哎。”二叔一说我也激灵了一下,确实,一直没想到。
“它是什么目的?”二叔站起来自言自语,说着他看向三叔,盯着他看。
三叔给他看得很不自在,道干嘛?
二叔道:“老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二十六、目的】
三叔矢口否认,赌誓这次回来净折腾螺蛳了,啥也没干。
二叔颇怀疑,三叔就怒道,老子需要说谎吗?你兄弟我就是做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二叔点头,我一想也有道理,以三叔的脾性,而且还在长沙,他根本不需要瞒着谁。
“我还以为你和曹二刀子进去的时候,偷偷从那棺材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所以这些螺蛳老找我们麻烦。不然你这么早就回来干嘛。”
“你脑袋上血飙出来,你不去医院?任它流?”三叔没好气道。
“如果不是你的原因,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咱们院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二叔自言自语。
琢磨着雨就停了,三叔说别琢磨了,老大在那里一个人也应付不了,先去帮忙吧。
二叔还是想着,不过也站了起来。我们回到祠堂,见一片闹闹腾腾,二叔三叔就去帮忙,我就不想摊这些恶心事了,径直一个人回家。
院子里已经打扫干净了,开了下水道,看里面没多少泥螺就把水都泻了,附在表公身上的螺蛳给扫在一边的水缸里,上面压着石头,据说有半缸之多,要等雨停了再处理。我看着水缸就感觉很不舒服,总觉得看上去好比一只大个的螺蛳一样,不由远远地绕开。
回到自己房里,百无聊赖,琢磨事情也琢磨不出来,而且总觉得不舒服,这水缸好像就是颗炸弹一样,心神不宁,非常难受。而且大冬天的,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就有点冷,索性出去走走。
一路在村里闲逛,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溪边。
大雨之后,溪流奔腾,水位高了很多,我远远踩在溪边的碎石上,看着在上游被冲下来卡在岸边的杂物,全是树枝和枯叶。水很浑浊,我捡着边上的石头往水里扔,一边想二叔的问题。
其实他说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个答案,但是我没说出来,我想到的是,开棺的时候,是表公加上另外两个老人再加上我和我老爹五个人,那“它”的目的,有可能是我。什么原因自然是不得而知,能够想到的,也许是因为我们五个人开了她的棺材,扰了她的宁静。
说起来我也算是她的子孙,虽然没有血缘,而且过程诡秘,但是总归入了籍还埋在主坟之内,为何她还如此咄咄逼人的,她当年临死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的怨毒?又或者二叔错了,如三叔说的,也许那棺材葬的不是那女人,而是那些螺蛳?
琢磨这些问题让我感觉好笑,但是表公的死状让人胆寒,这事情牵扯到生死了,就不是开玩笑的,我提醒自己,要是可能,还是早点回去好,杭州离这里这么远,它真要跟来,恐怕也得十几年之后了。不过现在溜掉好像不太仗义,也不甘心。
这地上都是湿的,我估计雨也不会就此停掉,断断续续的总还有一两天,那晚上就真的不用睡了,得端着家伙时刻准备着。想着我忽然有了个主意,要不去借只狗过来?
爷爷临去世前有一只老狗,那只狗给爷爷调教得成了精,现在二叔养在杭州,没带来,否则还能看个家护个院什么的。想着又没用,螺蛳爬得这么慢,几乎没有一点声息,狗可能也发现不了。
想到这点,我忽然意识到有点奇怪,嗯,刚才的说法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
我想了一下,知道刚才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是什么方面了,对啊,螺蛳爬得很慢啊。
从我住的地方到最近的溪边是多少距离,以螺蛳的速度,半个晚上能爬得过来嘛?想着我越想越不对,站起来就开始步测,发现溪边到我住的地方有800多米的距离。算了一下螺蛳的速度,我知道蜗牛马力全开能达到8米左右一小时,螺蛳爬得比蜗牛还慢,估计爬1米最少需要10分钟,他娘的800多米需要8000分钟,133个多小时才能爬到,也就是它如果想在今天早上出现在我家院子里,那它五天前就应该上岸了,他娘的可五天前还没这些破事呢。
我靠,怎么回事,难道这些螺蛳吃了兴奋剂了吗?
我立即把我的想法打电话和二叔讲了,可二叔听了一点也没什么兴奋,只是嗯了一声,只道:“我知道了。”便匆匆挂了,似乎是那边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二十七、设局】
他们回来后,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原来果然如预料的,表公死了之后出了纷争,我老爹给人打了,最后打成一片,表公的尸体都给撞翻了,最后派出所的人来才散了场面,不过这脸是彻底撕烂了,三叔说得叫人来,否则这村子我们是呆不下去了。
我爹就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底都是吴家的人,三叔气得够戗,和我爹吵了两句,我爹就气得上楼去了。
二叔却似乎并不在乎,看我爹上楼,关上大门就招手,让我们去他的屋子。
我和三叔莫名其妙,跟了过去,问他干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你们看这东西。”
“这是什么?”
“我从表公袖子口里发现的,在你们打架的时候。”二叔道。
放到桌子上,我就看到那是一枚中古的钥匙,看着眼熟。
“这不是表老头放族谱那只盒子的钥匙吗,昨天我们在他家看到过。”三叔道:“这是什么意思?”
“表公临死前留了话给我们,看来他想我们再去看看族谱。”二叔道:“他临死前可能想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变化,三叔骂道你刚才在路上怎么不说?要早点去还方便,现在恐怕有点麻烦了。
族谱我也看了,不过那种内容的东西我实在看不懂,所以没什么印象,现在表公死了,为了怕人偷东西,有人守着,刚才大打了一场,我们要去表公家里翻东西可能不太现实。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吴三省不至于摆不平吧。”二叔道。
三叔点头,得,随即叫了一等在外面,准备今天晚上守夜的伙计,给他耳语了一下,那伙计就走了,我问三叔怎么安排的,他说小孩子不用知道,反正今天晚上咱们保准能进去拿到东西就行了。
三叔的法子我料想也不会是什么上路的手段,不知道也罢,免得有心理负担,转头我就问二叔,对我的电话怎么看?二叔却做了一个不要提的手势,让我别问。
我心中纳闷,感觉二叔神秘兮兮的,但看他的表情,又不方便追问,只好作罢。
很快三叔的伙计就回来了,和三叔一通耳语,三叔就说行了。我们吃了晚饭,在家里一直等到晚上12点,就打着手电出发。
晚上的村子路灯很少,有些地方是猫黑猫黑的,什么光也没有,农村人睡得早,早就没声音了,只有起伏的狗叫。我晚上在村里行走得不多,就跟着三叔走,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三叔停了下来,和二叔点了点头,二叔就示意我不要说话,关掉手电。
我心里奇怪,关掉手电之后,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四周的黑暗,只看到二叔三叔蹑足而行,绕过一个转弯,我赫然发现我们又回来了,前面就是自己的院子。
【二十八、猎物】
三叔拉着我潜到院墙的角落里,三个人靠墙坐下,我就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情了。
显然三叔和二叔另有计划,他们出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去拿族谱。当然我压根不知道他们的想法,看情形显然这是一种埋伏。我凝神静气,配合他们。
这是冬日里的半夜,虽然天气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但是在这种雨后的夜晚露天捱夜,实在是折磨人的事情,我很快就牙齿发酸,浑身都缩了起来,觉得体温全部都给灌过脖子的风吹走了。
一直等到了后半夜,我都完全冻麻了,忽然我们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三叔和二叔犹如入定,声音一响都打了一个激灵,显然也冷得够戗,我们缓缓站起来,透过院墙往院子里望去,就看到压着水缸的大石头忽然动了。
眯了眯眼睛,神经才顺畅地工作起来,再仔细看,就发现动的不是大石头,而是水缸的木头盖子被人顶起来了。接着,石头滚到一边,盖子顶起一条缝,一个人从水缸里爬了出来,看了看四周,就往屋子里走去。
“原来躲在这儿!”二叔轻声道。
“走!”三叔一挥手,就站了起来:“这鬼孙子可现形了。”
我尾随而去,无奈脚冻麻了,哆哆嗦嗦的两下才站起来跟上。
一边走,一边三叔就点上了烟,看来熬得够戗,路过院子的杂物堆边,他从里面扯出一个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里面的,从里面就掏出了早上那把猎枪,咔嚓上膛。
“这是谁?”我问道。
“这就是那个厉鬼。”二叔冷笑。
“是个人?”
“这世道,人都比鬼还凶。”二叔道。正说着,忽然屋里传来一声惨叫,我一下心叫不好:“我爹还在楼上!”说着我就要冲上去。
二叔一下拦住我,道:“放心,早有准备。”三叔已经破门而入,我们一路疾走上了二楼,就看到我老爹的房门打开,里面一片狼藉,一个人被一个彪形大汉死死扭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叫。
“大奎,把他的脸抬起来。”三叔道。那彪形大汉立即扭紧双手,把那人的上半身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卡住了他的脖子。
我就看到了一张这几天经常看到的脸,曹二刀子!
“果然是你,你他娘的。”三叔咧嘴阴笑:“可算给老子逮着了。”
曹二刀子一脸惊讶,显然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不到我老爹着急,就问道:“我老爹呢?”
“在祠堂里准备呢。”二叔道,转头问大奎:“你拍下来没有?”
“全拍下来了。”大奎点头:“这家伙下手真狠,差点就给他闷死了。”
三叔蹲下来,蹲到曹二刀子面前,道:“你他娘的没想到吧。”
“狗日的!你不是在表老头家里被我的人逮了吗?”曹二刀子莫名其妙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逮了?”三叔道。
我听着这些对话都莫名其妙,一边曹二刀子就被架了起来,我问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叔呵呵一笑,道:“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了,我不信什么鬼神,这世界上,只有人心是最可怕的。”
【二十九、真相】
在回杭州的车上,二叔才把经过和我仔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早在他看到我窗户上出现泥螺鬼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肯定是人干的了。
“这事情实在太简单了,以螺蛳的爬行速度,就算真有厉鬼附身,你说它能干什么事情?一堆螺蛳它又压不扁你又拉不长你,就算你离它只有一米的距离,它想害你也得努力十几分钟才能到你身边,而且我研究风水,知道太多的骗子,我就不信这个。当时我就肯定这是有人在搞鬼。”二叔一边用手机看股票一边道:“不过,我当时不确定是谁,这不是一般的吓唬人,我想当时他这么干总是有理由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当时我的心思全放在那棺材身上,那棺材中的活螺蛳,放生,然后溪水里出现螺蛳的鬼影,我感觉捣鬼的人的目的可能和这个棺材有关。可是这个棺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想不通他是想干嘛。”二叔转头看我:“阿邪,二叔送你一句金玉良言,是你二叔这么多年来看事情的心得,就是凡事必求动机,事情的背后总是有着大量的动机,这是务必要先搞清楚的。”
“这是您炒股的心得吧。”我揶揄道。
“也算是,起起落落的,庄家干一件事情,总有原因。”二叔道,随手看了看盘:“所以我先到了赵山渡,弄清楚那棺材的来历。不过问来之后我发现都是空穴来风的东西,并没有任何价值,我就意识到,也许目的不是棺材,这可能是借着这个名义,借题发挥的一件事情。果不其然,我们回来之后,表公就死了,而且是那样一种死法。我立刻明白了,这才是对方的目的。”
“为什么?有什么必要吗?”
“吴家人都是地里干活的,和你三叔一样,多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有点相信,如果单是把表公推进溪里淹死,以我们知道的表公的酒量,必然会知道这是被人害了,但是如果是那样诡异的方式,那么这事情就变得十分晦涩,这边人不张扬,就可能随便糊弄过去,而且能把矛头直接指向我们。这时候我开始思考第二个动机,他为什么要害表公呢?
表公无儿无女,又没有什么家产,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仇人,唯一可能引起别人嫉恨的,就是他的地位。这是困扰我最多的地方,因为就算是他的地位,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东西。为了琢磨清楚这个,我浪费了很多的时间却没有结果。
最后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思考角度,转而琢磨另一个问题,就是谁不仅和表公有矛盾,还想对付我们?我和老三一琢磨,就一起想到了一个人,曹二刀子。后来我偷偷拿了抄的那份族谱一查,就发现了,曹二刀子和你老爹是同辈同份,就是如果你老爹不做族长,那么在你的年纪没到之前,是他来代。我看到这个,忽然就意识到,如果真是曹二刀子干的,那恐怕他还有一个人没干掉,那就是你爹。
不过你爹和表公不同,老三在楼下住着,我又起得早,他根本就没时间下手。为了确定到底是不是他,我就给他设计了一个机会,假装要去偷族谱,把消息泄给他安在老三身边的眼线,他肯定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一定会找人在那边埋伏我们,而自己来杀你老爹。”
我这时候想到当时的对话,“那么,没人去偷族谱,岂不是会被发现?”
三叔道:“所以你三叔我就急叫来了潘子和大奎,带着几个脸生的伙计,去偷族谱的是潘子,那帮小屁孩怎么可能逮到潘子,给一顿揍,让他们干什么他们都干了。这边大奎就埋伏在你老爹的房里,等着曹二刀子。”
我听着稍微有点感觉了,“这么说,这些事情都是曹二刀子为了杀了我爹和表公干的事情?就为了那个族长的位置?”
三叔点头笑道:“正是。”
二叔却关掉手机道:“非也。”
“哦,不是?”三叔纳闷:“那他为了什么?”
“到现在为止,我说的这些东西,只是这件事情的冰山一角而已,或者说,咱们看到的,只是真正事情的表面而已。”二叔道。
【三十、秘密】
三叔脸色微变,二叔就揉了揉太阳穴,道:“曹二刀子为什么要得到这个一点破用没有的族长的位置?棺材里的螺蛳为何百年不死?还有,为什么那个百岁老人能这么顺利地回忆起60年前听的一个故事?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想清楚。”
我听着二叔语气有变,有点纳闷,就见他斜眼看着三叔:“有些人总是以为自己的脑子比别人灵,殊不知道,第二胎总是要比第三胎先天好那么一点,你说是不是,老三?”
我立即看到三叔冷汗就下来了,脸色发黑不说话。二叔身上竟然有一股极其奇怪的压迫力透了过来。
沉默了很长时间,二叔才道:“我这里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你们姑且听一下。”
顿了顿,他就道:“在祖坟开坟的时候,有一个贪心的后人发现祖坟里多了一具棺材,生性敏感的他,立即就意识到这棺材里可能是老祖宗藏的冥器,但是四周全是自己人,他总不能明抢,而且他知道一旦打开棺材,这些东西必然是要分给别人的,这个后人平日里生性枭雄,从不让人,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就想了一个办法,他让随来的两个最亲信的伙计从祖宗祠堂后面的柴房里,抬出了那只无主的老棺材,在坟地与村子之间那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路灯的山路上,把从祖坟里启出的棺材和这只老棺材互调了。
为了让抬棺的人不发现棺材重量的变化,他的伙计从溪里挖了大量的湿泥倒入棺材内,但是忙中出错,水倒得太多,还把在泥中冬眠的螺蛳一起倒了进去。螺蛳受到惊扰,纷纷从冬眠中醒来,而因为当时启出棺材的时候天色发暗,对所有的棺材大家都没看清楚,所以到了祠堂没有人发现这棺材并不是从祖坟里提出来的。
他本来以为此事天衣无缝,没有想到随后便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情,接着他听到我们要去问徐阿琴以前的事情,他知道其实从祖坟里启出的棺材就是藏着冥器的,如果徐阿琴知道这个事情,必然会告诉我们,这样棺材被掉包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所以他连夜赶到徐阿琴家里,用钱买通了老人,让老人按照他事先编好的稿子念,我想以那个老人的记性,要记住这么多东西恐怕不容易,所以他最后没了办法,只好让他的一个伙计扮成了徐阿琴,可惜那妆化得太老了,看着实在不舒服。
不过,就算如此这事情也算是瞒过去了,他并不知道,在后人里还有一个同样的人,曹二刀子,和他的脾性很像,曹二刀子认准了棺材里肯定有宝贝,可是吴邪和我们老大还有那三个老头去开棺,最后却说是一棺材螺蛳,他如何能信?曹二刀子认为这肯定是表老头和我们老大合谋,于是心生怨恨,一方面他要找到棺材,一方面他要杀人报复,于是就生了这么多的事端出来,正好将这弥天大案隐藏了起来。
加上我被族谱上面的记载迷惑,所以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结果事情果然就这么被忽略了。
然而,这个精明无比的后人,却在最后犯了一个大错误,使得我一下就意识到这事情里还有诈!”
说完,二叔就叹了口气,问道:“老三,我说的应该大部分都是对的吧?”
三叔不说话,又沉默了很久,才叹气道:“老子还以为这次真把你瞒过去了,破绽在哪里?”
“还是速度,你的两个伙计,出现的速度太快了,除非他们有翅膀,否则他们绝对不可能在我设完局之后半天就到了。这说明,这两个人肯定一直就在附近。”二叔道。
三叔咧咧嘴巴,我就怒视三叔,质问道:“你真的干了这么缺德的事情?那棺材里有什么东西?”
三叔苦笑:“哎,要是真有东西,我也不会这么郁闷了,你三叔我也是白忙一场,一整棺材都是烂刨花,为了这些破烂我还得连夜熬夜东奔西跑去设局,报应了,你们就不用骂我了。”
“真的?”
“真的,老子都承认了,骗你干嘛?”三叔骂道。
我就奇怪,问二叔:“这也不对啊,为什么要埋个空棺材在祖坟里?”
二叔收了一个短信,道:“当然不会是空的,那棺材这么重,我猜这棺材肯定有夹板,清朝时候,动乱得厉害,我想里面应该是金条吧。”说着二叔把短信给我看,我看到是我老爹发来的彩信,他在村里过完表公的头七才回来。
彩信里是祠堂后面的茅草屋,里面的老棺材已经给人砸开了,棺材板子之间果然有空隙,里面一块一块的狗头金散了一地。三叔猛抢过来,之后眼睛都直了,一下跳起来,对我大叫:“快开回去!”
二叔拿回手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春节是能好好过了。”
【三十一、尾声】
说完,二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展开之后,我看到,是表公手里发现的钥匙。
“咦,你不是说表公让我们看族谱是假的吗?这钥匙你是从哪儿来的?”
“这确实是从表公手里找到的,我只是借题发挥了一下而已。”二叔道:“可是,这不是那只放族谱的盒子的钥匙。我那时候去开了一下,开不了。”
我嗯了一声:“怎么会,我看着就是这钥匙。”
二叔摇头道:“不是,这钥匙,开的可能是另外一只类似的盒子。而且——”他把钥匙举起来,只见上面有一个“吴”字,“表公临死前藏了这把钥匙,想让我们干什么呢?”
“别想了,”我道:“年后再说吧。”
“也是,”二叔把钥匙放回去:“还是先过年吧。”说着拍了我一下:“开慢点,注意安全。”
(《盗墓笔记》贺岁篇完)
后记
各位,我终于写完了。
我很难形容这个时候的心情,不算好,不算差,不算淡定,也不算激动。
真的很难形容。
其实我在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想,如果走到这一刻我的心情会是怎样的。我想过各种可能性,但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种——竟然连最基本的言语都表达不好。
我想,也许因为,我对这一刻想得太多了,我的幻想反而超越了现实的感觉。
不过,我拉开窗帘,看着北京阴郁的天空,我还是觉得,有一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这是一段长达五年的拉力赛,不折不扣的五年,花费五年时间,写出九本小说,完成一个如此庞大复杂的故事,对于一个业余作者来说,确实有些太吃力了。我写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故事好不好,精彩不精彩。我只是想,让里面几个人物,能够实打实地走完他们应该走的旅程。事实上,这也不是由我来控制的。我在最后面临的最大的困境,是主人公已经厌倦了他的生活,我必须在这个故事中寻找让他还能继续往下走的饵料。
就在几分钟前,我让他们走完了,而且很平静。
在写完第四本的时候,我已经想好要写一篇很长的后记,把我写《盗墓笔记》的整个过程,心中的很多疑虑和想法,全部写出来。趁着很多的记忆还没有淡去,趁着所有的人物还在我心中活灵活现,我必须立即动笔。
先说一些常规的事情。
【关于起源:】
说实话,我真的已经无法记起,当时写这本小说的初衷了。但是我知道,一定不是那种高尚伟大的想法。我从来不是有那种文字理想的人,我从来不想去告诉别人,我是一个什么什么家。我从小追求的东西,说白了是一种认可感,而讲故事恰恰是我比较容易获得认可感的途径。所以,虽然我无法记起,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的说,当时我落笔写下第一个三千字的时候,应该只是为了赢得一些喝彩而已。
这是一个非常低下的追求。很早之前,我都羞于启齿,因为那是多么世俗,虽然我明白,即使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也会因为很多人的幸福而去做一番事业,而我因为没有他们那样高尚的口号而变得惶惶不安,觉得自己的动机不纯。
《盗墓笔记》是源自一个民间故事,是我外婆讲给我听的。小时候这个故事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故事讲的是一个地主买了一个空的宅子,想在宅子的后院里种一些花草,结果发现无论种什么东西都活不下来,便去询问风水大师。风水大师说这院子底下似乎有问题,于是地主找来长工开始挖掘院子,挖到一半就开始见血,也不知道是真的血还是红色的泥水。最后在院子的地底下,挖出了一具雕花大棺材,不知道是谁的。
他们把棺材放到了祠堂里,从此这个村子鸡犬不宁。不仅是地里东西不活,而且连地主家的人也快死绝了,四周的邻居家发生了各种奇怪的事情,于是只好继续找风水大师。风水大师看了之后,让他们在院子里继续挖,挖下去几十米,又挖出一具小一点的棺材。
原来这是一个合葬墓穴,夫妻两个非常恩爱,但是因为妻子的棺材沉降得比较厉害,两具棺材在底下离得越来越远,怨气就越重。
村长重新找了一个风水宝地,在地下铺设了石板,放下了这两具棺材,再次将他们合葬,一切才平息下来。
我把这个故事展开了更多的联想,使用了里面的元素写成了《盗墓笔记》的第一章。
我记得故事的第一章有三千多字,我只写了不到半小时,没有任何修改,我把它贴到可大家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后用衣领包着头,躲起来竖着耳朵,希望能听到一些喝彩的声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一听就是五年,五年之中,我经历了改变,是自己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而如今,我再回头去看之前那个自己认为非常低下的追求的时候,却发现那已经变成了当前最高尚的口号。
史蒂芬在《黑暗塔》的序里曾经说过:我写这本书,赚了很多的钱,但是写作这本书最初的快乐,和钱一点关系也没有。五年之后我已经成了所谓的畅销书作家,但我很庆幸,我最开心的还是在网络上那个不起眼的地方,听到一些喝彩的声音的时候,而在写完的这一刻,我更加期待那个时候。
【关于这本小说:】
其实,我想说的是,当我写第二本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已经不是一本小说了。我总觉得有一个世界,已经在其他地方形成。因为我敲动键盘,那个世界慢慢地长大、发展,里面的人物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灵魂。
在我十三岁的那年,我看了大仲马的传记,里面写到了“人物都活了”。当时大仲马写《三个火枪手》的第三部的时候,里面的一个人物死亡,他边哭边写,把稿纸都哭湿了。我当时觉得特别的奇怪,怎样一种状态,才能让作者可以以这种方式去写自己的人物的死亡呢?
我尝试展开各种想象,都没有结果,一直到我自己开始写这本小说,并且,开始有意识的地赋予小说人物不同的性格赋予他们不同的人生经历。慢慢地,我就发现,故事的情节开始出现一些我自己都无法预测的变化。很快,这个人应该说什么话,应该做什么动作,我都无法控制了。
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只要先建立一个场景,比如说大雨,把这些人物放到这个情景中去,他们会走到各自的位子上,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我无法把其中任意两个人的位置对调,因为那样会出现无法调和的违和感。就算我强行对调了其中两个人物的行为,我也会在日后得到一个重合的现场,谁先说话,谁后说话,谁来活跃气氛,谁在神游天外,一切都已经有了定论。
我什么都不用思考,只需要看着他们,就能知道故事情节的走向。
他们真的活了。
在后来极长的写作过程中,我从一个作者,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我在上帝的角度,观察每一个人的举动,慢慢地,我甚至能看到他们很多轻微情绪和行为的来历,是他们童年的某一次经历。比如我真的可以通过胖子抖烟灰的时的动作,看到他以往的一切,他的痛苦,他的沧桑,他的一切。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如来。我可以把一个场景不停地倒转、反复、在其中任何一个角度去观察,甚至能看到现场所有人的心理活动,几个人的情绪同时在我心中走过。
我想很少能有人领略这种快感。在写“大闹天宫”那一段的时候,我仿佛就在新月饭店的包厢里,我仿佛可以从楼上走到楼下,看着四周的人一片混乱。在飞溅的碎片中,打斗的人群中,我随时让一切停顿,随时倒转一个时间,随时贴着人物的内心,体会他们心中的所有情绪变化。我可以把眼前的一切以一秒一帧的慢速度,慢慢地往前推进,然后蹲在地上,看里面人物表情缓慢变化。
这本书中的整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是真实存在的。他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的,是无法改变的。我已经建成的部分,坚固的犹如现实。虽然说我是这本小说的创作者,但是当一切都走上了轨道,我对于这个小说的世界,开始有了极度的敬意。
【关于小说的故事:】
最早发生的事情,是在长沙的镖子岭。
新中国成立初期,几个盗墓贼从战国古墓中盗出了本书中最重要的物件——战国帛书。这是吴邪爷爷上一代也就是狗五爷年少时候的故事。当时还没有江湖上的排行,比较有名的一共九个人——陈皮阿四、狗五、黑背老六、等等,其中最末的是解阿九,也就是解连环的老爸。后面也有所谓的十爷、十一爷,那被认可的范围就很小了,都是自己或者手下的人封的,说到外面别人都不知道。
有人说陈皮阿四现在九十多了,五十年前他也四十多了,而当时狗五还不大,如果他当时十七岁,年少成名也得十年,那时候也就二十七,如何能排在年近五十的陈皮阿四后面,成为狗五?如此排下去,解小九当时岂不是还在穿开裆裤?
这有点无理取闹。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江湖上排的不是年龄,而是资历和辈分,而且这些都是人家给排的。吴邪爷爷狗五排得如此高,可见当时他的手腕和魄力是多么厉害,让人不得不服。
第二个故事,同样发生在镖子岭。
那是吴邪三叔夜盗血尸墓截了美国人胡的那件事情,是发生在第一个故事后二十到三十年,这件事情可以说完全巧合,而且吴邪三叔也由此知道了当年吴邪爷爷他们第一次盗血尸墓时发生的事情,这一次冒险,三叔上升了若干经验值,得到了一颗奇怪的丹药。虽然这只是一个插曲,但是这件事情可以说是之后西沙事前的起因。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西沙的外海。
这也就是吴邪三叔怒海潜沙的故事了。张起灵的出现形成了这个故事中最大的谜团,故事中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三叔忽悠版本,另一个是三叔经历浩劫后的坦诚版本。最后的真相是,两个版本都是三叔骗吴邪的。因为在三叔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和吴邪有关。
第四个故事,发生在山东的七星鲁王宫。
这是本作品的第一个故事,也是吴邪第一次下地,经历过这一次后,吴邪从坚定的无神论者变成了神经病患者,参与到这种犯罪活动中实在是好奇心作怪,在这个故事中,靠闷油瓶力挽狂澜吴邪等人最终逃出生天。
由此,之前的三个故事通过这个故事有机会融合到了一起。战国帛书、西沙事件、莫名的丹药等几条线索聚合,整个故事开始变得极其扑朔迷离。
第五个故事,重新回到西沙。
这一次是吴邪自己进入汪藏海的海底墓穴,寻找消失在墓穴中的三叔,此时的三叔,已经从海底墓得到了天宫的线索,开始了云顶天宫计划,而吴邪等人还像傻瓜一样,进入海底古墓。这一次与汪藏海相隔千年的博弈,最后还是王胖子不拐弯的思维,让吴邪等人再次活了下来。在这个故事中,本作品中的三股力量终于汇聚到一起,谜团开始发展。追求真相的吴邪等人,有着自己计划的三叔以及前几个故事中阴魂不散的海外力量,在这里第一次面对面地开始了较量。在两条主线中,故事顺着汪藏海千年前写好的剧本发展下去,而另一条暂时中断了。
第六个故事,就是秦岭神树。
这是诟病最多的一个故事——编辑们认为最好、最有文学性,而读者认为不知所谓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和主线关系不大,只是引出了山底下巨大的青铜古迹,同时也让主角的能力得到了提升。在这个故事中,吴邪独立带领着心怀不轨的童年好友,深入到秦岭深处。这个故事对于吴邪来说,有时候想想,好比是一个长长的梦,大有不真实的感觉。
第七个故事发生在长白山,永远的云顶天宫。
这是最艰难的探险,也是吴邪写得最痛苦的一篇。各路人马带着各自的谜团走上死亡之路,漫天的白雪,狭窄雪域中的痛苦跋涉。在那里,吴邪等人找到了一千年前汪藏海试图留给后人的终极秘密。然而,这个秘密在地底巨大的青铜门之前戛然而止。进入地底巨门中的张起灵似乎是唯一一个最贴近这个秘密的人,汪藏海的主线到这里就停止了,铁面生的主线重新开始。
第八个故事,就是蛇沼鬼城故事。
由线索拼接成的两个故事,贯穿了整个蛇沼鬼城故事。
第一个是汪藏海的传奇。吴邪整理出来之后,发现是绝好的小说题材,用古龙的风格来写,必然是一本奇书,吴邪有生之年一定要把它写出来。
第二个是现在慢慢形成的铁面生的故事。
现在你可以清晰地看到故事的原点——山中巨大青铜神迹和蛇沼鬼城背后的秘密。历史上,有两个超越时代的人窥得了这个秘密:一个是战国时代的铁面生,另一个就是明初的汪藏海。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吴邪等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可以看到的是,铁面生应该有更加丰富的资料,毕竟他的时代离神话时代十分近。从他们的墓穴中都有那种丹药来判断,两个人应该有共同的地方。最起码,两个人都将自己的经历以某种形式流传了下来——战国帛书和蛇眉铜鱼。而吴邪等人正是追寻着这两个线索,逐渐揭开了这个扑朔迷离的面纱。
关于汪藏海、鲁王宫、格尔木和云顶天宫,是另外一套和张家古墓楼关系非常密切的体系,与张家的祖先有关系。而如陈皮阿四倒吊镜儿宫打苗人的故事,那是凑字数的。
【关于拖稿:】
作为一个作者,最大的外来痛苦,一定是出版周期的压力和自己写作质量之间的矛盾,特别是当你已经对赶稿这件事情无比熟悉之后,你知道,这是不可调和的。但是,只要你面临这种痛苦的时间够长,你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真正难受的,是当你承受完这些痛苦之后,还要承受更多的不理解。
但是我还是在一如既往地拖稿。
我是一个慢手,特别是到了后期,写作速度会越来越慢。倒不是因为不写,而是因为,长篇故事越写到后面,前方的信息就越多,越需要顾虑,等你写到五本之后,前面基本的线索谜题就会变成大山压在你的身上,让你毫无办法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时候,我只能选择稳妥的写作速度。然而,因为写作缓慢,我遭到了很多骂名。这些骂名一本书一本书地积累,慢慢地淹没掉了我以前能听到的喝彩声,慢慢地变成了主流。
我不可能违心地说,我的心在面对这些话语的时候,一直是淡定的。任何人,在初期面临那么多非议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的价值。
“原来有这么多人不喜欢我。”我当时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江郎才尽”,“不负责任”,无数责言满天飞舞。
我只为喜欢我的人写,我当时很想撂下这么一句话,但是我做不到。慢慢地,我与这些信息的焦虑开始侵占我的一切。那一年,我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慢慢地静下了自己的心,我要感谢我的朋友们,其中有一位早已成名,早就经历过这一切的朋友,她告诉我,写作就是一种修禅。写作就是一个凝视内心的过程。我担心失去的那一切,对于以前的我来说,是不存在的。
所以,我失去的东西,只是我不应该得到的。我并没有失去写作之前所拥有的一切,就好像一个孩子从一棵苹果树上摘了十个苹果下来,发现其中三个是腐烂的一样。他不应该为失去了三个苹果而沮丧,而应该看到另外七个的完好。
语言有一些力量,我是慢慢地自己懂得了这个道理:情绪是一种不可以定量的东西,伤心就是伤心,开心就是开心。我写作是为了寻找我最初的快乐,如果因为小小的失去,就拿出自己百分百之百的伤心来,那是很不值当的。
不过,虽然我的心中对于拖稿有着自己的无奈和坚持,但我还是要在这里向我所有的读者道歉。五年的等待,似乎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轮回,我为你们在这等待中所有的痛苦道歉。同时,我也希望在这五年的等待中,这套小说能变成一段回忆。五年是人生中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如果有一个胖子能让那么多人在自己宝贵的人生中纠结五年,这个胖子个算是功德圆满了。所以即使是痛苦的,我道歉的同时,也会暗自窃喜。
我为什么喜欢故事呢?
先来说说我的人生吧。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日,我生于浙江的一个小镇,子夜出生,出生的时候无论是天空大地还是海洋都没有任何反应。
有事想想,我多少有点埋怨老天爷,因为就算是出生的时候,天上打了个雷,我也能有理由认为自己一定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可惜,回不去了。我只能作为一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上混混日子。
我的家庭出身相当复杂。我奶奶是江苏泰兴人,和我的出版商还是老乡。我奶奶是一个船娘,也就是说,她没有产业,她所有的财产九十一艘小木船。我爷爷在我父亲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并不清楚我爷爷去世的原因,我父亲也不知道,只是隐约知道,我奶奶应该算是我爷爷的童养媳。
奶奶其实有很多孩子,当时都没有养活,我的父亲是最小的一个,所以格外疼爱。六十年代的时候,因为饥荒,我奶奶的船从泰兴出发,前往上海,在黄浦江上,他的船因为和大船相撞而沉了。
我奶奶带着三个子女,上岸那一刻他们痛哭流涕,他们生活的家没有了,如今来到陆地上,看着茫茫的上海滩,她能感觉到的,只是无比地恐惧。
感谢党和人民,我奶奶得到了安置。在我父亲的记忆中,有一段特别安宁美好的旧上海的记忆。我算过,如果当时我的父亲没有上岸的话,他也许就不会上学,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父亲后来离开了上海,来到浙江省靠近上海的这一带活动,之后“文化大革命”开始,我父亲跟着铁道兵进大兴安岭支边,在建设兵团度过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我的母亲当时也是从南方去北方支边的青年之一。我的母亲非常漂亮,当时只有十六岁,和另外三个南方姑娘一起被称为大兴安岭的四朵金花,被担任事务长的父亲,用特供的白米饭追到了手。
当时他们这一对,应该是相当光彩耀眼的一对。在建设兵团,人们都以地域划分派系,宁波、温州、丽水都有自己的小团体,期间冲突不断。我父亲从小就能打架,有一身混不吝的打架功夫。我母亲说,当时我父亲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时没有伤疤的。因为能打架而且讲义气,我父亲在所有团体中都有威信。只要有人打架,我父亲一出现,所有人都不再吭声。一直到回到南方以后,有一次我父亲押了一船西瓜,遇到乱民抢西瓜,父亲在船上用一根篙子把几十个乱民全部打落下水,虽然最后寡不敌众只能弃瓜而走,但是他当时的雄风,我想起来就觉得过瘾。加上我母亲是惊人地清秀美丽,两个人在当时还是相当被人嫉妒的。
说到我母亲,他的家族更加有意思了。
我外婆是我们老家一个叫做千窑之地的窑主。千窑有一千个窑口,是当时的核心产地。当时我外婆在当地拥有一个大窑,属于非常有地位的阶层。我外公是从国民党的壮丁中逃出来的。一直等到新中国成立以后,经人介绍两个人才成了一对。
我外婆和外公的故事一定也有千千万万。当时我外公天生神力,一米八六的个子,在当时的社会简直犹如巨人一般。我外婆说之所以会嫁给我外公,是因为看到外公一个人抬起三人才能抬起的东西。当然,似乎这段婚姻之中也有很多插曲。我外公去世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外婆在灵堂里伤感的和我母亲述说我外公以前的风流韵事。
我看过我父母当年的照片,我的父亲英俊的让人无法直视,而我的母亲,现在看来都是出水芙蓉一般。他们是那么的美丽优秀,以至于我每次照镜子,都觉得世界是多么的不公平。那么多优良的基因,到了我这里,竟然表现得那么猥琐。
我父母在大兴安岭确立了关系,之后调到了大庆油田,之后又回到了南方。我父亲当时是供销系统的副食品经理,可谓手握物资大权,所以我家算起来还算是不错的。之后,在一个啥特色也没有的夜晚,我就被生了下来。
写到这里,很多人会觉得有意思,也有一部分人会觉得无聊,觉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说这些有意义么?
其实是很有意义的。我是想告诉各位,我的奶奶,我的外婆外公、我的父亲母亲,都是极会讲故事的人。当我作为两个家族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下来,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没有网络、没有小说的年代,我如何度过我的童年的呢?
讲故事。
我从小就是在一圈故事达人的看护下长大的。民间故事、战争故事、童话,我的童年充满着这些。有些故事,现在听起来都非常有感染力,好多我都直接用在了《盗墓笔记》中。
我在那个时候已经确定们所有最初的乐趣,只能来源于故事。这也是后来我对故事着迷的最基础的与原因,因为我能百分之一百地享受到故事能够传达的乐趣。
之后我的人生,穷极形容就是“无聊”二字,在各方面都失败,用现在的话说,可以被称呼为废柴。有人说,一个人生下来,上天总会给予一些特长让他可以帮助他人。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真的就觉得自己任何特长都没有。
在我的朋友圈里,总有这样的现象:成绩好的学生,体育一般都不会太好;如果体育好的学生,成绩一般都不怎么样;成绩和体育都好的学生,一般都长得丑;成绩和体育都好,长得又不丑的同学,一般都会早恋然后被开除;成绩和体育都好,长得不丑,而且特别规矩不早恋的同学,后来都变成了gay了。
我想说的是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我和上面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从来没有人关心一个体育和成绩都不好,而且长得丑且到处逃课不守纪律的孩子。
很多时候午夜梦回,我都觉得上帝是那么不公平,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有传奇的人生,为何我的人生是这个样子的?
当时我身体不太好,自从小学时有一次考试晕倒在考场上之后,每次考试老师都对我重点盯防,会把我安排在通风且温度适宜的地方。这个地方一定是全考场的风水宝地,老师监考的时候,除了巡视之外,都一定会到那个地方休息,且经常顺便来问我的身体状况,生怕我死在考场上,所以作弊这一套也行不通了。而旅游啊,运动啊就更和我没缘分了。我天生长了一对渔民脚——脚趾很长,而且大脚趾最长,懒洋洋游泳的时候特别有用,可是一旦需要爆发力的时候就完全没用了。加上只要太阳稍稍大一点,就很容易忽然倒地口吐白沫,体育老师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了校长儿子一样,呵护备至。所以我的大部分体育课,都是在树荫下,穿着白衬衫手捧小说度过的。
对于我自己来说,早期这样的生活还是相当惬意的,除了被球场上的帅哥踢出的香蕉球击中脑袋从楼梯上滚下来以外,我还是特别喜欢那些安静的、不出汗看书的日子。
我想很多人都有我这样的经历,但是未必有我这样的绝对。那个时候,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看小说。我把图书馆掏空之后转向民营的小书店,从书架上的第一本看起。本本都是花钱借,很快钱就不够用了。对于毫无特长的我来说,赚取生活费这种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我便开始赖在书店看书,但是通常是看三本借一本,因此老板也不好意思赶我走,因为我初期到底是个大客户,之后虽然借的少了,但频率高啊,总量还是不错的。我觉得我的情商就是在这个时候培养起来的。到初中结束,我已经再没有书可以看了,便开始自己写一些东西。虽然质量都不高,但是在完成一轮正规的小说阅读之后,我忽然有一种很强的欲望——我想自己写一篇小说。当时的这个想法和任何的梦想都没有关系,我压根不想成为一个作家,当时我只是觉得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能让所有人在我背后抢着看,是一件多么拉风的事情啊。
那一年,我开始真正动笔。从最开始的涂鸦写作,到自己去解析那些名家作品,缩写、重列提纲、寻找悬念的设置技巧、寻找小说的基本节奏,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我便慢慢地发现,我写出来的小说,越来越有样子了。
可是,我还是不敢投稿,废材的人生让我很难鼓动自己走出这一步。当时还没有电脑,我使用纸和笔,在稿纸上写作。慢慢地,我就开始沉迷进去了。我荒废了学业,到大学毕业,我写作的总字数超过了两千万字,大部分都是写在各种废弃的作业本上。我是一个换作业本特别勤的人,因为我的作业本前头是作业,后头往往就是我写的小说。这能方便我在上课的时候写作,往往两三节课,我就能把一个本子全部写完,那第二天写作业,只好换一个新的本子了。说真的,现在回头去看我写的东西没有一部分的水平还是能让我自己咋舌的,不仅仅是能和现在相媲美,很多作品甚至写得比现在的还要好。因为当时我注重文笔和语句,而现在的我已经是个老油条了,知道把意思表述清楚就很足够了,往往懒得在文字上多琢磨。
在整个写作过程中,我有一个特别明显的特征,就是只写故事。那时候的故事种类非常多,我写武侠、写悬疑、写爱情,甚至很早我就开始写一下现在比较流行的类型,比如穿越类型的小说。但是和其他的文学爱好者不同,我只想写故事,我最希望听到的一句话是:“后面呢?后面写了吗?”因为,这是对于我故事的最好的评价。
在出版《盗墓笔记》之后,有很多人问过我一个问题:你是否觉得你的成功有运气的成分?
我想说,没有任何一次成功是没有运气的成分。有一些好运气总是好的,虽然人最需要的并不是运气。很多时候我们也知道,运气其实并不能帮你太多,即使你中了彩票,如果你没有能力处理,手上的钱也会很快变成大麻烦。
人需要的,其实是抓住机会的能力。决定写《盗墓笔记》的那一刻,我带着一种并不在意的心态,这种不在意能够吸引很多人来看,其中,应该是有那两千万字的功劳。
所以,如果真的要说我的运气在哪里的话,我觉得我的运气是来自我不聪明、成绩不够好、体育不够好,但是老天爷偏爱长得丑的。
如今的一切,我接受得很坦然,和运气天赋第一没有关系,我只是一直被故事牵着鼻子走而已。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个人很喜欢吃东西,他从童年开始就深陷吃东西之中,吃到三十岁,那她也是可以成功的;如果这个人很喜欢打架,他从童年开始就喜欢打架,打到三十岁,那他也是可以成功的。
喜欢一件事情,坚持做下去,总是可以成功的。
说了一些客套话,大概后记该写的东西,现在来说一些真正想说的。翻开这一页,要做一点心理准备。
【吴邪:】
吴邪,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如果一定要说,我想说: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伟大,正因为是普通人,所经历的这一切,才让人那么佩服。
我想,很多朋友在刚刚看到他的时候,一定会厌恶他的软弱,他的犹豫不决。然而,随着故事一步一步推进,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他是一个柔弱的像水一样的男孩子,但是请不要忘记,在严酷的寒冬,最没有形态的水,也会变成坚固的冰。
吴邪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单纯,有一些小小的聪明;他懦弱,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敏感,害怕伤害身边的人,他是在所有的队伍中,最不适合经历危险的人。
然而,我却让他成为了这个故事的主角,去经历一段最可怕的旅途,这可能也是这个故事最最特别的地方。在所有人可以退缩的时候,他恰恰不能退缩;在所有人可以逃避的时候,它却不能逃避。
我很想和他说声对不起,把这个普通人推进了如此复杂的迷局烦恼。有一段时间,我能深深地感觉出他心中对于一切的绝望,当时我很想知道,他这样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如此庞杂的绝望时,他会如何做。
我没有想到他能撑下来,在故事的发展中,大家都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如何在挣扎中成为一个他不希望成为的人。而让所有人喜欢的是,在所有可以成为他人生拐点的地方,他都保持了自己的良知,即使他最后带着一张穷凶极恶的面具,他的内心还是吴邪。他可以有很多的小奸小恶,可以有很多的小道德问题,但在他面临最大的抉择的时候,他永远还是那个希望所有人都好的吴邪。
“我希望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着,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各自的结局。我们也许不能长久地活下去,请让我们活完我们应该享有的一生。”
吴邪在潘子的弥留之际向天际祈祷,虽然他身处漆黑一片的山洞中。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他无法面对自己一路走来的意义。
这就是吴邪,在队伍中拥有的“百搭”,铁三角中最废材的领袖,他需要别人的保护,需要别人的帮助,他有无穷的好奇心和欲望,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受到伤害,他自己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他是一个无论多么恨你,都希望你可以活下去的普通人。因为他不懂杀戮,不懂那超越生命的财富,他只懂得“活着”二字的价值。
【闷油瓶:】
这是一个强大的有如神佛一般的男人。有他在的篇幅中,我总是能写得格外轻松,因为只要他在身边,就能为你挡下一切的灾难和痛苦。
他没有言语,不会开心,不会悲痛,他总是像一个瓷娃娃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一切,然而,你知道他是关心着你的。永远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他那样,给你带来那么多的安全感。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书写这个男人的各种举动时,心中总是泛着一股深深的伤感。
正如自己所说的,他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他和世界的唯一的联系,似乎并没有多少价值。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你能想象么?有一天,当你从一个山洞中醒来,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地望着四周的时候,你的身上已经有了一个你必须肩负的责任,你没有权利去看沿途的风景,不能去享受朋友和爱人,你人生的中所有美好的东西,在你有意识的一刻,已经对你没有了意义。”
张起灵就是这样默默地背负着自己的命运。最让我心痛的是,他只是淡淡地背负着,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好像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你问他,他只会默默地摇头,和你说:“没关系。”
这就是我写出来的这个男人。他背负着世界上最痛苦的命运,甚至比死亡还要痛苦一千倍,然而他不怒不帅,既不逃避也不痛苦。他就在那里,告诉你他所保护的所有人,没关系。
在《盗墓笔记·捌》的结尾,我让他再次沉睡,十年之后,才有再次唤醒他的机会。
这也许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不是。但是,对于他来说,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结局。
【胖子:】
胖子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整体来说,我认为他是一个细的人,甚至在很多层面上,他比吴邪更细一些。胖子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嘻嘻哈哈的,并且总是闯祸。他有自己的臭毛病,但是我还是觉得,他是三个人当中最正常的一个人。
也就是说,要选人做老公的话,这三个人当中,只有胖子可以胜任。
如果说无邪是那种逃避痛苦的人,小哥是那种无视痛苦的人,那么胖子是唯一可以化解痛苦的那种人。
在这些人当中,无疑胖子是承受过最多痛苦的。所谓的承受,是指胖子他能够体会到痛苦对自己的伤害,而不是像小哥那样,无尽的痛苦穿过身,他只是点头致意。
一个能够理解痛苦而又承受了那么多痛苦的人,并且将其一一化解,真正地发自内心开心快乐的人,我们几乎可以称之为佛了。是的,胖子就是那个看穿一切的佛。在某种程度上,在他的谈笑中所蕴含的东西更多。他拍着天真的肩膀,说出那一句“天真无邪”,已经是将吴邪看得通透无比,他能够默契地和小哥点头包抄任何危险,说明他也完全理解小哥内心的那一片空白。
然而,在最后,胖子终于承担不了了。云彩死了之后,他强大的内心还可以化解那强烈的悲痛吗?他发现,他的心中不愿意化解了,他不想这段痛苦和他以前那些痛苦一样,最后变成了那一片空灵。
胖子选择了让这段痛苦和自己永远在一起。
我写胖子抱着云彩的尸体痛哭流涕,对吴邪道:“我是真的喜欢,我从来没有开过玩笑。”我的眼泪也无法止住地流了下来。我很后悔,没有在前面,为他和云彩多写一些篇幅,让他和云彩可以有更多回忆的东西。
对于胖子来说他的爱是简单的,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那么多理由,不需要那么多相处。
【铁三角:】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是朋友吗?我觉得,他们已经超越了朋友的关系。他们有着各自的目的,到了最后,却又都放弃了各自的目的;是亲人吗?我觉得也不是,他们疏离着,互相猜测着,然而这种疏离,又是一种默默的保护。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出于最基本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平安,不管是吴邪千里追踪规劝闷油瓶,还是胖子不图金钱帮吴邪涉险,还是闷油瓶屡次解救他们两人而让自己身陷险境。
“这是我的朋友,请你们走开,告诉你们老板,如果我的朋友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一定会杀死他,即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闷油瓶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身后是不知所措的胖子和吴邪。
“我告诉你们,就是他以后想把我所有的产业全部毁掉,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这是我吴家的产业,我想让他败在谁的手上,就败在谁的手上。我今天到这里来,不是来求你们同意这件事情,而是来知会你们一声。谁要再敢对张爷说一句废话,犹如此案!”吴邪用他不完全结实的拳头,砸穿了书桌。那一刻,他的愤怒没有让他感觉到指骨碎裂时的剧烈痛苦。
“胖爷我就待在这里,只有两个人可以让我从这里出去,一个是你天真,一个就是小哥。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要再发生任何要劳烦胖爷我的事情了,你知道胖爷年纪大了。当然,咱们一起死在斗里,也算是一件美事。如果你们真的有一天,觉得有一个地方非去不可并且凶多吉少的话,一定要叫上我,别让胖爷这辈子再有什么遗憾。”
这就是铁三角。
盗墓笔记大事年表
20世纪50年代初——吴家盗血尸墓。
1952年——裘德考回美,老九门衰落。
1956年——考古队广西上思张家铺遗址考古。
1963~1965年——张大佛爷领衔,老九门悉数参与史上最大盗墓活动。
1970年——得力于大金牙的翻译组织完成了对张家古楼的研究。
1974年——陈皮阿四倒斗镜儿宫,裘德考解开战国帛书,并组织了对龙脉的首次探索。
1976年——原考古队巴乃考古,实为送葬。
1977年——吴邪出生。
1978年左右——原考古队被掉包。
1979年后——解九爷的队伍走投无路,投靠杭州的吴邪爷爷,最后吴邪爷爷以金蝉脱壳之计将那具尸体藏于南宋皇陵之内。
1982年左右——吴三省抢在裘德考队伍之前,单枪匹马再探血尸墓。
1985年左右——考古队进入西沙海底墓,中招后被囚禁于疗养院。解连环与吴三省首次联手。
1990年——组织封存巴乃考古资料,解除疗养院的监视。文锦一行仍然以疗养院为基地,继续研究,并建立录像带机制。
1993年——通过对海底墓中带出的资料的研究,文锦等发现了长白山的线索,并决定前往。
1993年6月18日——在长白山云顶天宫,文锦见到了终极。
1995年——文锦一行找到了传说中的西王母国。此行之后,霍玲开始尸变。
1995~1999年——霍老太收到神秘录像带。
2000年左右——小哥回到广西巴乃,不料失忆症发作,被当做肉饵放入古墓中钓尸,被陈皮阿四所救。
2003年2月1日——大金牙带着战国帛书找到吴邪,吴邪的盗墓之旅拉开序幕。
2003年2月——七星鲁王宫。
2003年3月——西沙海底墓。
2003年秋——秦岭神树。
2003年冬——云顶天宫。
2004年5月——蛇沼鬼城。
2004年8月——阴山古楼。
2004年A月——铁三角大闹新月饭店。
2004年B月——邛笼石影。
2004年C月——吴邪胖子深入张家古楼,救出闷油瓶。
2004年D月——吴邪发现三叔家的地下室,之后收到一封信。
2005年立秋——闷油瓶千里赴杭与吴邪道别,再次前往长白山。
2015年——十年之后……